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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阅:69750422/回:0)吴敬琏的解剖刀割到了谁?“要像一把冷冰冰的解剖刀那样去解剖这个社会经济关系。” 1974年10月的一天,罹患肺癌晚期的顾准对晚辈吴敬琏说:“我们的‘神武景气’一定会到来的,但是现在还不行。所以我送你四个字:待机守时……” 文革结束时,吴敬琏已经46岁,但是新征程才刚刚开始。 【捍卫市场经济,得名“吴市场”】 1979年年底和1981年年初,中国先后请来两位重量级的东欧经济学家:波兰的弗·布鲁斯和捷克斯洛伐克的奥塔·锡克。 他们的讲学让吴敬琏很震动,他原以为改革就是一系列政策的调整,但他们却说:“经济改革不是个别政策上的改变,而是从一个系统变到另一个系统。” 这让吴敬琏和他的朋友们开始了比较经济学研究,对各种经济系统进行比较,从中寻找中国的改革之路。 1983年,吴敬琏前往新古典经济学的重地、比较经济学发源地——耶鲁大学做访问研究员。 在此之前,他是中国社科院经济所副研究员,身份相当于教授,可去了之后才发现,由于缺乏经济学基本知识,参加讨论会和研究生基础课都听不懂。为了弥补知识,他只好从本科生的普修课听起。 一年半后,吴敬琏的头发都开始发白了,但也收获颇丰。在耶鲁的最后一段时间,他渐渐形成了自己的中国改革理论思想,其中最主要也是日后对中国改革路径设计影响最大的,便是他对“行政性分权”和“市场性分权”的划分。 “行政性分权”就是中央把权力下放给地方,由地方行政机构对整个经济进行管理;“市场性分权”是指由企业根据市场价格信号进行决策。 吴敬琏认为,中国改革要顺利进行,就必须进行以建立自主企业、竞争性市场体系和宏观调控体系为目标的“三环节配套改革”。 就是这样的整体改革思路,让他在1984年到1986年的经济过热论战中,主张推出配套改革的第一批措施,进行包括取消价格双轨制的全面改革,以缓解和控制通胀。 对此,与吴敬琏同年出生、同样来自江苏的厉以宁有不同看法,他提出了中国经济的“非均衡理论”,认为改革的核心是构建具有充分经济活力的微观经济主体。 与吴敬琏的“一揽子改革”不同,厉以宁主张以企业为中心进行单项突破。他也因此成为中国最早提出企业股份制的人之一,后被称为“厉股份”。 关于1984年开始的经济过热,厉以宁主张不必调控,理由是供不应求是经济转型时期的常态,如果政府抑制需求和限制货币供应量,不但不利于经济的高速增长,反而会损害各方面的利益。 在1985年9月举行的巴山轮会议上,外国专家一致判断中国经济已经过热,必须采取从紧的宏观调控。 这一呼声后被政府采纳。但仅仅过了一年,在经济下滑的压力下,政策突然转向,经济再度升温,导致通货膨胀卷土重来,并在两年后以惨烈的“物价闯关”失败而告终。 多年后,厉以宁和吴敬琏都宣称,自己在这场大论战中的观点最终被证明是正确的。 前者说,1988年“物价闯关”失利正是“价格改革主线派”闯下的大祸;后者则认为,正是因为放弃了积极的整体配套改革方案,中国丧失了大步推进改革的时机,才导致了后来的被动。 当时国内国际动荡,商品经济和计划经济之争再起波澜。全国范围内还展开了对民营经济的整顿运动,甚至下文禁止私营企业主加入中国共产党。 在这样的氛围中,很多人噤若寒蝉。但平时温文尔雅的吴敬琏却表现出刚烈的一面,不仅多次与“计划派”直接交锋论战,还上书中央为改革争鸣。他不仅捍卫“商品经济”,还进而提出应该使用“市场经济”这个名词,由此得了“吴市场”这个名号。 1991年年底,吴敬琏发表长篇论文《论作为资源配置方式的计划与市场》,并出版《论竞争性市场体制》一书,提出计划和市场只是资源配置的两种手段和形式,不是划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标志。 《论竞争性市场体制》接连被两家出版社放弃出版,书稿辗转到了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经过再三斟酌,最后由社长、总编辑、责任编辑三人一起签字:如果因此罹祸,则一同进退。 这本冒着极大风险出版的著作,后来被评为“影响新中国经济建设的10本经济学著作”之一。 1992年,总设计师南方谈话和十四大明确提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计划”和“市场”的争论才有了定论。 1993年,吴、厉二人再次就经济过不过热进行了论战。这一次,主管经济的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选择了吴敬琏支持的整体配套改革方案。 【好的市场经济需要法治】 “在改革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常常天真地想,只要冲破计划经济那一套,把市场关系建立起来,就会一帆风顺。”但市场经济也是分好坏的。 吴敬琏把1978年到1993年的改革前15年定性为:增量改革,体制外的非国有经济突破最大。 增量改革尽管成效显著,但也形成了“双轨制”,使得中国经济变成寻租的温床,衍生出权贵资本,埋下腐败蔓延的祸根。 1998年,在与经济学家汪丁丁的对话中,他犀利地发问:“为什么规范的改革被视为理想化乃至保守思想,而花样百出的寻租活动……瞬间就风行全国?” 2000年,《财经》杂志刊登《基金黑幕》,披露了投资基金大量违规违法操作。当时国内经济学界都缄口不言,但吴敬琏却接受了央视采访,并且直率地指出:“一个市场,如果普遍地违法违规,那就要考虑了:这个环境引诱人们走向违规违法,那么就是有关方面都应该负有一定的责任。” 节目播出后,在全国产生了轰动效应。此前,他的形象是“政府的幕僚”,此刻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一个公共知识分子。 这年底,在央视评选的经济年度人物中,吴敬琏成为十位当选人中唯一的经济学家,而且是第一名,在网络投票中更是遥遥领先。 主持人问吴敬琏:“现在有人把您称作‘中国经济界的良心’。大家都在讲钱,都在讲创造财富和盈利,‘良心’这两个字有什么用处?” 吴敬琏说:“中国老话就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市场经济它需要一个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关系,没有这样一种信任关系,靠尔虞我诈是发展不到现代市场经济的。” 在《对话》节目中,吴敬琏提到了顾准:“我的老师、朋友顾准说,要像一把冷冰冰的解剖刀那样去解剖这个社会经济关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解剖。 2001年1月14日,吴敬琏在央视节目中炮轰中国股市像一个赌场,“而且很不规范。赌场里面也有规矩,比如你不能看别人的牌。而我们的股市里,有些人可以看别人的牌,可以作弊,可以搞诈骗。做庄、炒作、操纵股价可说是登峰造极……” 节目播出后,沪深股市连跌三天。有人把气撒在吴敬琏身上,认为他的言论让众多投资者损失惨重,是“一言毁市”的罪人。五位著名经济学家还召开了一次记者恳谈会,与吴敬琏公开辩论。 吴敬琏为此专门写了《股市七题》来回应:“争取建立市场经济,并不只是为了我们自己,甚至不只是为了我们这一代人。作为时代的幸运儿得以享受第一批成果的时候,不应忘了还有许多平民群众,他们甚至没有得到应有的平等机会去谋求体面的生活。” 20年前,布鲁斯曾告诫中国同行:“经济体制改革要以社会体制改革为条件,必须从制度上采取措施,才能保证不再回到旧轨道上。” 进入新世纪,一直秉持着经世济民思想的吴敬琏深切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十六大”理论座谈会上,吴敬琏向上递交了书面发言稿,他建议:“当前特别需要强调以下三个理论观点:一、社会主义经济是建立在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基础上的市场经济;二、它是追求社会公正和共同富裕的市场经济;三、它是法治的市场经济。” “我一方面持谨慎的乐观态度,另一方面又常常有危机感。”2012年,吴敬琏在接受《财经》杂志采访时尖锐地指出,社会上的种种丑恶现象,从根本上说源于经济改革没有完全到位、行政权力干预民间正当经济活动,造成广泛寻租活动的结果。 “严峻的现实表明,只有尽快重启改革议程,实质性推进市场化、法治化的改革……才是中国唯一可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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