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大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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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级:专家教授
  • 2017/3/4 19:07:56
  • 楼主(阅:9178444/回:0)你那么爱她,为什么不把她留下?


    我:柯小利明天结婚,我已收到请帖……


    杜小源:抄送陈小天。


    马小航:抄送陈小天。


    夏小悦:抄送陈小天。


    李小佳:抄送陈小天。


    王小龙:……


    陈小天退出了微信群聊。


    我:……


    陈小天是我的发小,这个微信群里的人都是。我们的名字中间都有个小字,以表明我们还是一群小子,我们约定当有一天我们老了,小字便统一换成老字,那时候我们就都能自称老子了。


    那天陈小天给我打电话,说他正在4S店看车,让我过去找他。


    群里的人都在外地工作,现在还留在家乡的,就只剩我和陈小天了。


    我立刻动身,说实话我有点担心他,陈小天毕业这几年绘画事业不顺,现在柯小利又要嫁给别人。老实说,真有点担心他扛不住。陈小天在迷上画画之后,整个人变得敏感了很多,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带着我们打群架的倔强男孩。现在的他,优柔寡断,悲观厌世,一身文艺青年的怪毛病。


    陈小天倒比我想象的平静,他提了辆A7。我一下就凌乱了,首先,陈小天不会开车。其次,陈小天选的这车要七十万,他哪来这么多钱?


    面对我的疑问,陈小天耸了耸肩膀,说,我不会开车,才打电话叫你来。钱的话,总会有的。


    “你抢银行啦?”除了这个方法,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个穷画家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得到一笔巨款的。


    “你忘了,我还有个父亲。”陈小天淡淡地说。


    我一下就闭嘴了。


    “走吧,别到时候晚了,她就看不见我怎么来的了。”陈小天摆了摆手,我一脚踩下油门。


    陈小天和柯小利成为朋友的故事,是在大家还上小学的时候。当时是在操场上,柯小利放学回家,被隔壁班一群男孩欢声笑语地围在中间——撒沙子。柯小利后来被大家叫颗粒,一是音译,二来也是为了纪念当时那些被撒在身上的“颗粒”。因为没过多久,陈小天就带着我们杀了出来,一举揍跑了这帮欺负女孩的败类。柯小利后来回忆当时的感受,像是一缕曙光冲破了乌云,光照从天空直至大地,身披金甲圣衣的陈小天带着我们,一举荡平了盘踞世间的污垢。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柯小利要来陈小天的志愿表抄了一遍。


    两人都准备考美院。陈小天美术联考很牛,但是文化课就差远了。从中学开始,老师就不断想办法拆散柯小利和陈小天。一个成绩太好,一个成绩太差,按照大学里某些学霸的说法,就是词汇量不一样的两个人怎么能在一起。


    不过柯小利那时就已经完全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样子,她说跟着陈小天是她的命,打从六道轮回的时候就注定了,她本来是要投修罗的,化身天下至恶的胖修罗,杀尽一切胆敢嘲笑胖子的同类。后来是因为看见了陈小天金光闪闪的魂魄,才一路寻踪尾迹,结果掉落人间,成了一个胖子。


    柯小利对陈小天的好,是那种就算全世界都遗弃你,身边也一定会有个人不离不弃,真是想想都让我们嫉妒。


    毕业后,陈小天不想找工作,想做专职画家。通过朋友介绍,他把自己的画放进一家画廊卖,从此开始了摩拳擦掌的等待。他相信一定会有伯乐发现他的才华,从此大红大紫,一步登天。


    陈小天从小就觉得自己异于凡人,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是抱着什么使命。他相信自己的人生必定会在人类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柯小利也这样觉得,陈小天在她的眼里一直是金光闪闪的,如果她的眼睛没问题,那这个世界也总有一天会看见陈小天的光彩。


    一个家里没办法同时等待两个画家,所以柯小利出去工作补贴家用,陈小天每天在家安心作画。起初陈小天感激而愧疚,但他对自己的画有信心,他相信要不了多久柯小利就能辞掉现在的工作,当他的专职助理。


    同样一等就是半年。


    半年了,一幅画都没卖出去。陈小天是艺术家,带着那股艺术家的清高。错的肯定不是他,瞎眼的一定是这个世界。后来陈小天偷偷跑到画廊去看了下,走到最后,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看见了自己的画,上面都落灰了。


    陈小天气愤地找来经理,大骂一顿,经理将陈小天和他的画一起扫地出门。


    柯小利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没过几天她就辞了工作,跳槽去了一家大画廊做艺术品投资顾问,顺带把陈小天的画也带了过去。柯小利觉得陈小天是金子,没发光只是因为没有摆到有光的位置。于是她亲自替陈小天卖画。


    而陈小天则如着魔了一样在家作画,把自己对这个世界巨大的不满都倾泻在了作品上,色调越来越冷,情绪越来越压抑,透着一股愤怒痛苦的绝望。柯小利对陈小天的状态表示理解,历史上伟大的艺术家都是这样的,伟大的作品都是诞生于痛苦之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人心智,劳其筋骨。


    可问题是这样的画,不好卖啊……


    柯小利觉得陈小天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而陈小天自己也快宅抑郁了,就去找工作。


    结果刚上班没两天,柯小利就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就是陈小天在画廊的画终于卖出去了,十万元人民币!


    买家不愿意见陈小天,原因是艺术家的价值在于他的作品,人不一定要见面。陈小天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觉得这个人果然有深度。


    然后陈小天就跑了,带着他卡里的十万块钱,周游祖国名山大川。


    陈小天一路去了漓江,凤凰,南浔,西塘,乌镇,鼓浪屿,总之专挑文艺青年聚集地。结果终于在一天晚上,结识了一个丁香般幽怨的姑娘,两人酾酒临江,畅谈到深夜,还cosplay了一把Jack和Rose,给姑娘画了张画,完了以后趁势推倒,干柴烈火。


    他把这个故事发在了群里,声称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大家都是男人,又都是兄弟,自然不会有人给柯小利告密。陈小天和那姑娘天亮说再见,春梦了无痕。


    陈小天回去之后,又开始了之前的生活,画画,游戏,只是卡里剩下的几万块钱可以让他不那么惶恐。陈小天那时没有感觉到,柯小利对他已经越来越冷淡了。或者说他感觉到了,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默许了这种冷淡,他其实有些烦柯小利了,已经十八年了。


    我一路把车开到举办婚礼的酒店门口,停在路边,陈小天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你为什么要买这辆车。”我突然问。


    “想体面点来,她离开我的时候我穷困潦倒,我不想她嫁人的时候,我还是穷困潦倒地来参加她的婚礼。”


    “你有请帖吗?”我问。


    “什么?”陈小天惊讶。


    我没有看他,依然盯着方向盘说:“你有请帖吗,颗粒有请你吗?”


    陈小天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颗粒老公是谁,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某个成功人士吧,大颗粒七八岁。”


    “不是某个成功人士。你真的不知道颗粒为什么离开你?你还是觉得颗粒离开你是因为现实,是因为你没钱,而她年纪越来越大,是因为爱情输给了生活的琐碎和油盐酱醋,是因为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埋葬了你们曾经纯真的情感?”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小天有点慌了。


    “你很聪明,你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幅画都没卖出去的你,第一幅就卖了十万。买家花了十万买画,却连作者都不想见,而且再没有后续的动作。你去玩了一圈,回来以后没多久颗粒就跟你分手了。当然,她是告诉你因为现实,因为柴米油盐,那是因为她到最后对你心死了还是不忍心告诉你真相害怕伤害到你。而你自己其实早怀疑了,但是你不敢深想,因为你害怕自己的怀疑是真的,你不能接受那个残酷的结果,你需要肯定,你需要那十万块钱。你当时已经无以为继,无论经济还是精神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陈小天沉默。


    “还有,为什么王小龙已经很久没有在群里说过话,但是昨天在我发颗粒婚讯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说抄送给你的时候,他却发了六个点。不是因为他曾经喜欢过颗粒,而是因为王小龙的那个微信最早是颗粒帮他申请的。王小龙出国后那个号就给颗粒了,这事只有他俩知道,也就是说颗粒一直以王小龙的身份在群里潜水,我们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看见。包括你和那丁香般幽怨的姑娘的一夜情。”


    陈小天张开了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任何声音出现,张开的嘴像一个空虚的黑洞。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是颗粒亲口告诉我的。


    她领证前一天,叫我去咱们以前常去的烧烤店喝酒。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最后泣不成声。她老公,当时还是未婚夫,车就停在门外,透过车窗和玻璃门就能看见我和颗粒。最后颗粒醉得不省人事,人家推开门,把账结了,把颗粒抱上车,然后先把我送回家,再把颗粒送回去。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成熟的男人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知道,颗粒一定会幸福的。”


    “所以,你现在知道颗粒为什么离开你了吗?不是因为你没钱,而是因为你不上进,而是因为你陷入你的艺术家情绪里,或者说你为了逃避生活中的压力,躲到了你的艺术家身份中去。颗粒一直在帮你,但你最后拿什么回报她了?”我嘲笑了一声,“和一个丁香般幽怨的姑娘,做了一场无痕的春梦。”


    陈小天在发抖,而透过车窗玻璃,第一辆绑着大红花的婚车拐过街角,直直驶向了我们。


    “你是来抢婚的吧。但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按下了按钮,锁住了车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陈小天问。


    “为什么?因为和王小龙一样,我也爱颗粒。不只我们俩,我们每一个人都爱颗粒。但是颗粒只爱你,你又是我们的兄弟,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知道自己什么成色,我一开出租的,相亲都不知道得灭多少回……可是你不一样啊陈小天,你就算摆地摊颗粒也愿意跟你啊,可是你做了什么?你把颗粒弄丢了,你他妈就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混蛋。”我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眼泪不可抑制地冲出了眼眶,陈小天也泪流满面,世界在那一刻仿佛失去了声音。


    透过面前的车窗,我们看见婚车停在酒店门口,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车门打开了,颗粒身着白色的婚纱迈步走出,美得不可方物,周围的人欢声笑语,围着她,向空中撒出细碎的彩带。我依稀记得,十八年前在操场上,也是一群人围着她,而陈小天带着我们救了她。


    “走吧,都结束了。”陈小天看着留在地上细碎的彩带,它们闪闪发光,就像十八年前操场上的那些沙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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