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把珍藏的木刻手枪。制作这把枪的人，叫做赵小雷。制作这把枪的时候，他只有九岁。赵小雷是我的童年玩伴，也生活在纺机厂的家属院里。

他爸是街头卖羊肉串的，起早贪黑，和赵小雷的母亲一起在外奔波。没人照料，赵小雷就成了野孩子。他瘦小，皮肤黝黑，眼睛却大，有神。没有爹妈照看的赵小雷却另辟蹊径，用发明创造改变了自己，并改变了其他孩子的童年生活。

他能用纤细的手指，折出各种样式的人物、怪兽恐龙以及电视机里的奥特曼头像。那些纸张，都是赵小雷父母裁下，做羊肉串铁盘子垫纸用的。他能用泥捏小人儿，用我们提供的扑克牌搭起不倒塌的建筑。那把手枪，也是他的作品之一。实际上，他制作赠送了许多手工制品木雕玩具，送给身边的小伙伴，有时候，连大人看了也啧啧称奇。

我一直认为，赵小雷是个天才。搬家之后，我们渐渐没有交集了，我只在初中时，远远见过他一面。他戴着眼镜，低着头，在公交车上看一本厚厚的书，写着变化的方程与符号，我瞅一眼就头昏脑涨，他却津津有味。

我一直觉得，他会成为一个科学家。再后来，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了。“那孩子啊，挺可怜的，可惜那么聪明，也不能去上学了，自己出去赚钱养家。”“好像是做了学徒，后来又出摊卖水果之类的……”“哎，可惜可惜……”之后，便连这样的惋惜之声都少了，赵小雷就渐渐泯灭在茫然大众芸芸众生之中了。

那把手枪，我一直摆在家里。每当看见它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赵小雷。

年底的时候，我回了原来居住的那片老区。相熟的哥们儿，请我吃饭。去了一家串儿店。不大，有二三十平方米，收拾得很干净。黑色的漆，红色的字，看着有种莫名的工业美感。进里屋以后，发现桌子很有特色。所有的桌子都带接口，能几张拼在一起，而且不像普通的拼桌儿，不稳当，这里的桌子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严丝合缝。饮料杯子也不一样，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粘住的，杯子底部都带一个垫子，无论是泼是洒，都不会弄脏桌子。 我这瞧着稀奇。

哥们儿解释说：“这店有意思吧，我老觉得这不像一串儿店，倒像是一个人的设计展览会。你要是有兴致，可以瞧瞧门口烤串儿的东西，瞧着跟高科技电影里的似的。”

我听了这话，扭脸儿去看。一般串店烤串儿都是碳烤炉子，拿一个大电风扇在旁呼呼地吹风。可这家的烤串儿店不一样，像是装了个大棚似的，烟气从烤炉冒出来，又顺着管子通到底部接着吹进了炭炉里。

“不明白吧，我一开始也不懂。”哥们儿说，“等后来问了老板，才知道，这叫什么资源的收集与循环利用，副标题——论煤炭的充分燃烧。我琢磨，这家烤串儿店老板，得是一高材生。”

我细细去瞧那正在烤串儿的店主人。他背对着我，但依旧能看出轮廓。皮肤黝黑，身体虽然瘦小，却看着精神。

门口有相熟的顾客，大声吆喝：“赵小雷，给我烤好了，送楼上去啊！”

嘿！一个烤串儿的天才，一个混迹尘世的凡人。造不出火箭，咱们就玩火炭。一样有意思！

摘自《故事会》文摘版2017年2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