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岩

刘全和马义是邻居，但关系不太好，为长在两家地界上的那棵老杨树，他们已经吵了二三十年了。大家都劝他们：“不就一棵树吗？又不值什么钱，犯得着伤和气吗？”可刘全、马义不这么看。他们都说，这绝对不是一棵树的问题，事关名声，现在谁都不能让；让了，以前的所作所为不就成了无赖之举吗？

这天，刘全带着锯子来锯树，马义不同意，双方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结果马义吃了亏，身上挂了彩不说，树还被刘全锯倒扛走了，马义气得饭都吃不下。老伴好言劝他，说那棵老杨树都给虫蛀了，做什么都不中，顶多只能当柴烧，靠这发不了财。可马义哪里听得进去，发誓一定要报复，让短命的刘全吃个哑巴亏。

晚上，马义在床上翻了一夜，也没想出一个报复刘全的好办法。睡不着，起来得就早，可门闩一拉开，却把他吓了一跳：昨天他和刘全吵啊打啊争的老杨树，竟然躺在自家门口！这是咋回事？马义百思不得其解，便把老伴叫过来看。

老伴见了很高兴：“这肯定是哪个好心人打抱不平，从刘全家偷出来送给我们的。这下你心里平衡了，快把树扛进屋吧。”“慢，”马义一伸手拦住了，“你头脑怎么这么简单？刘全早上起来要是发现树被人偷了，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了，我可不能被人当作小偷。”于是，马义趁天还没大亮，就把树又推回到刘全的院子里去了。

其实马义不知道，把老杨树送到他家门口的，正是刘全本人。

原来昨天，刘全在县财政局工作的女儿打来电话，说：“爸，你知道不，我们局长就是马义的一个远房侄子。得罪马义当然不要紧，但得罪了局长，我就没好日子过了。”女儿这么一说，刘全为难了：真要是为了一棵树耽误了女儿前程，那女儿不恨死自己啦？罢了罢了，为了女儿，刘全决定把树还给马义。当然，他不会当面去还，那也太没面子了，于是就趁着夜黑，偷偷把树扛到马义家门口。谁知马义不知内情，怕中了刘全的圈套，不但不敢收下树，反而又把它送回刘全的院里了。

刘全早晨起来看到树，心里实在是气得慌：短命的马义，得寸进尺了？要不是为了女儿，别说你远房侄子当局长，就是你自己当局长，我也不买你的账！于是，刘全当着众人的面，又把老杨树扛到地界上，放下，一句话也不说，阴着个脸回去了。大伙儿闹不清了：昨天刘全还为这树拼死拼活地争，今天咋又不要了呢？

后来人们才知道，原来刘全家一笼鸡昨晚被人药了。响鼓不用重锤敲，大家立即明白了，这号事肯定是马义干的。可谁都没想到，其实这鸡都是他刘全自己掐死的，目的就是让马义背黑锅。刘全见阴谋得逞，高兴得进门就唱戏，出门笑嘻嘻。死几只鸡有什么，用盐腌了，可以当下酒菜嘛！

马义见村上人都怀疑刘全家的鸡是他药的，肺都气炸了。人争一口气，谁在乎那棵烂树！刘全这个小把戏，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他马义。马义恨得牙痒痒的，当即就暗下决心：一定要以牙还牙！

于是第二天，马义就去请屠户宋小手来家杀猪。宋小手感到很诧异：“马义，你想吃肉上我这儿来买呀，你那猪不够出栏，杀早了，太可惜！”马义叹道：“唉，我知道猪正长着呢，可猪腿让人家打断了，活命都难，还指望它长肉？”很快，村里人都知道马义家的猪让人打断腿了。谁这么缺德，下这样的毒手？不用问，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刘全还能是谁？刘全这是在报复马义呢，因为几天前，马义药了他家一笼鸡。

就这样，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到头来，刘全、马义都有苦说不出。

事情过去几天后，马义虽然出了口恶气，让刘全跟他一样不清不白，但心理负担却越发重了。他明白，凭刘全的犟脾气，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再报复。如果过两天他要是把自家的耕牛砍了，然后嫁祸于自己，那怎么办？也学刘全的样把自家的牛砍了？不行啊，刘全家有实力，可他马义不行，一双儿女，一个还没成家在外打工，一个还在读书，正是大把大把花钱的时候哩。唉，这怎么办？

突然，马义想到：刘全如果砍牛的话，肯定会选择在夜里砍，要是能当场抓住他，那他刘全白砍了自家牛不说，闹腾开来，名声肯定比大粪还要臭。对，就这么办！于是，他夜里几乎不睡觉了，偷偷猫在自家院子里，听隔壁刘全家牛棚里的动静。

可是几天下来，刘全家的牛一点事儿也没有，马义傻眼了。这天，马义听说刘全要进城去看儿子，心想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可是夜里，他突然被外面的声响惊醒了，悄悄爬起来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一个黑影正从刘全家牛棚里牵出一头牛来。不用猜，这黑影一定是刘全！马义气极了：你这个缺德的刘全，白天假装进城看儿子，夜里却悄悄溜回来牵牛栽赃给我。哼，看我怎么戳穿你的鬼把戏！

马义匆忙穿上衣服，悄悄跟了上去。跟着跟着，他发现有些不对劲，那人走路的姿势怎么一点不像刘全？他紧追几步上去仔细一瞧，原来是小偷！

这下马义犯难了。按理讲，小偷偷了刘全家的牛，他马义应该高兴才对，可现在他实在高兴不起来。你想，刘全家的牛被人偷了，大伙肯定又会怀疑是他马义干的，那样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所以，绝不能放走小偷！

这时，小偷也发现后面有人，忙加快了脚步。眼看小偷就要跑出村子了，马义急了，扑上去用力揪住他不放，马义扯着嗓子大喊：“不好啦，有人偷牛啦，快来抓贼啊！”小偷吓坏了，想跑，可怎么也挣脱不了，于是挥起拳头就朝马义头上砸去。马义的脸被打肿了，牙也被打落了两颗，可他为了确保自己的清白，两只手紧紧抓住小偷，就是不放……

马义奋不顾身斗小偷的故事，很快就传开了。县里评见义勇为英雄奖，大伙没商量就把马义推荐上去了。马义没想到自己就这样当上了英雄，心里很惭愧，有记者问他：“面对歹徒你能勇敢地冲上去，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马义红着脸“嘿嘿”地笑：“当时怎么想的？那可不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