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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阅:9284989/回:0)我们承认血缘关系,我们将爱深藏于心文:猫姐姐
在20岁的那年春节,我终于实现了少年时的梦想:离家出走。 年少时对出走的新奇与向往瞬间崩塌,只记得寒冷的风将耳朵冻得通红,听不见母亲焦急的呼喊,看不见父亲铁青的脸。 在一场激烈的争吵后,我骑上冰凉的自行车,一路狂奔。 那是大年初一,父母早早起床放了鞭炮,去拜年,我和妹妹则留在家里,没有玩耍的伙伴,只能坐在客厅看着家里的香烛。 将近中午时分,父母回来了,父亲见我们姐妹在屋子中百无聊赖,便说:“怎么老在家,连个朋友都没有?出去玩会儿。” 我和妹妹则表示在外上学很久,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熟悉的同学可以去拜访了。 时间就在那一瞬间变得很是沉默,然后一阵声响,犹如晴天霹雳:父亲又摔东西了。 手机被四分五裂,母亲赶紧上前阻止,妹妹沉默地走向了卧室,狠狠关上了门,我的眼泪瞬间溢满了双眼。 我开始向父亲咆哮,开始痛斥他: “你总是摔东西,你自己算算,这些年,哪一年的春节你没有发过脾气,摔过东西?每年春节回家我都是战战兢兢,每年我都不愿意回到这个家!你还要怎样,你要让我跪下,你才解气吗?” 母亲一边拉住父亲,一边在一旁呵责我,而父亲则铁青着脸,一动不动。我生气地离家出走,发现愿望的实现是那样的苦涩。 后来,本想就此走向远方的我,在走进一片冰天雪地后才发现:世界如此之大,却没有我可以逃离的地方,除了家,我一无所有。 无奈之下,我去了姨妈家,哭诉一通,傍晚在母亲的催促下被送回了家。 在那次出走之后,我整个春节期间都未曾与父亲讲话。 有一日,忽然看到他的背影,甚是落寞,我心里坚硬的石头突然软了下来,但那时碍于面子,便写了人生中第一封给父亲的信。 “爸,对不起,跟您发了脾气。在我的记忆中,您总是发脾气,您知不知道妈妈很担心,您知不知道我们都害怕回家。 我知道您支撑一个家庭很不容易,可是您有了脾气,难道不会约束一下自己吗?至少不要摔东西。 有这样一个不和谐的家庭,我们很难过,您知道我为什么不谈恋爱吗?是因为我害怕将来的婚姻不顺,我害怕自己会离婚……” 想对父亲说的话全都包在那一张纸中,我们父女之间的沟通甚是拙劣与悲哀:明明是在一个屋檐下,却仿佛是陌生人。 02 父亲是寡言少语之人,母亲总说:你父亲还是很爱你们的。 又是一年的春节,那晚父亲外出喝酒,被人架着回来了,母亲急忙让我去请医生,去找父亲的老友。 父亲的胃不好,那一夜被不太熟悉的人多灌了几杯酒导致胃穿孔,吐了很多血,母亲在一旁哭泣。 第二日,母亲说:“你也体谅下他,他在外也不容易,昨天你们睡下后他还说他最喜欢的就是你们,放不下你们。” 我听后,扭过脸,不让母亲看到我泪珠闪烁的双眼,却不知好歹地说了句:“他若不再发脾气,我就原谅他。” 那天午后,父亲坐在门前晒太阳,拖着虚弱的身子和我说话。没来由地,我突然对他说道“其实你也挺不容易的,我都理解。” 听完我的话后,父亲竟然哭了起来。我手足无措,从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父亲。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软了,我在心中暗自发誓,以后他若再发脾气,我绝不怪罪他。 不知如何劝慰,也羞于说些贴心安慰的话,于是便有了人生中给父亲的第二封信。 “爸,我是真的觉得你和妈都挺不容易的,拉扯我们长大,很辛苦。我虽然和您吵架,离家出走过,心里也怨恨过您,可是所有的狠话,我也是说说而已。 那隔壁的二叔还扇过他闺女的耳光呢,至少您从未打过我,不过您要是打我,说不定我会再次出走。还有,您记得多喝些粥与热水……” 撒娇与体己的话,我说不出口,我们父女太像,太固执,太要面子,我们之间的感情,都深埋在心中,想要拔高一点点,都很难。 其实,建立仇恨是一瞬间的事情,瓦解仇恨也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在我看到父亲落寞的背影时,我就决定原谅他了。 而后的很多年,春节,母亲总笑着说:“你们父亲今年是个好脾气。” 我没笑,心里却很满足:其实我们要的幸福很简单,就是没有争吵,家庭和睦。 03 我与父亲的沟通,除却那两封交心的信件,便是时时的沉默与偶尔的电话问候。 那时我感到:我与父亲之间终究是有隔阂,仿佛不可逾越。 可是慢慢的发现,时间会让我们理解和宽容对方,那种根植于血缘的关系其实很简单很纯粹:我们都爱着彼此,没有原因。 我时常问自己:中国寡言式的父亲,除却内心深沉的爱,是否真正了解自己的孩子;除却血缘的关系,我们是否可以成为交心的朋友,是否可以突破尴尬,他是否可以给予我最贴心的话与最珍贵的人生经验。 可发现,其实这些问题好像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在经历过暴风雨后,我们是否依然爱着对方,是否依然怀念。 那年,来北京上大学,父亲坚持要从家中带一床棉被,被子和被套不一样大小,于是父亲跪在被子上一针一线地缝补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手握针线,我想插手帮忙,父亲却说:“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去。” 那一瞬间,我发现父亲突然老了,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成了一个个沟壑,染过的黑发已经被白发侵占,那是岁月雕刻的,我无能为力。 曾经梦见父亲顶着花白的头发,穿着破烂的布鞋,醒来后很是惶恐,眼泪不知不觉地打湿了枕头,心想:还好是梦一场。 可当真的看到老去的父亲的时候,心里满是落寞和不舍,以往的种种不堪全部抛去,只觉得时光有限,亲情难待。 就像《父亲写的散文诗》中唱的那样:这是他的生命留下,留下来的散文诗,几十年后我看着泪流不止,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 我已经长大了,已经没有勇气去争吵,没有勇气去写信了,再多的抱歉与深情都会付诸于行动。 记得《傅雷家书》中有几段话: “亲爱的孩子,你走后第二天,就想写信,怕你嫌烦,也就罢了。可是没一天不想着你,每天清早六七点钟就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说不出为什么。好像克利斯朵夫的母亲独自守在家里,想起孩子童年一幕幕的形象一样,我和你妈妈老是想着你二三岁到六七岁间的小故事。” 这样甜蜜的话语,从未从父亲的口中说出,而我也未曾奢望。但是总觉得父亲或许也在某个寂寞的深夜想着我们这些孩子,想想就很幸福。 04 张爱玲出身于贵族之家,父亲是一个封建遗少,性格乖戾暴虐,抽鸦片,娶姨太太,母亲是曾经出洋留学的新式女子,父母长期不和,终于离异。 张爱玲与父亲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她由于顶撞继母而被父亲毒打和囚禁,以至于那时的她觉得“死了就在园子里埋了”“希望有个炸弹掉在我们家,就同他们死在一起我也愿意”。 她曾说“父亲的房间里永远是下午,在那里坐久了便觉得沉下去,沉下去 。” 多年之后,她曾写文章回忆自己的父亲,她要买蛋糕,可是父亲总是买香肠卷,后来在异国他乡,她看见类似的香肠卷,不免怀旧,买了四只,却不是那个味了。 她曾经说:“我知道他是寂寞的,在寂寞的时候他喜欢我。” 张爱玲对父亲的感情,在落寞惆怅的往事回忆中,恨意或许已经慢慢消散,只有淡淡的哀愁和难言的思绪。 爱恨交织,终归是爱。 时间会冲淡一切,但血缘之间的关系却是一种挥之不去的东西,在时间的巨流河中,一切糟糕和不堪或许均会握手言和。 想到自己的父亲,身边众多的父亲,祖祖辈辈的父亲们,或许中国式的父亲,大抵沉默寡言,爱隐藏于内心,羞于表露:我们承认血缘关系,我们将爱深藏于心。 愿天下的父女都可以和解,都能最终走进对方的心中。 ![]() 帖间广告位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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