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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阅:9087756/回:0)人之渺小,小到几乎不可见文:蒋勋
小镇上,平淡的一天。午后很热,夏天的风在吹,天上飘着细碎的云,窗台上的花,又开了深红的一朵,像火。邻居家的孩子在哭闹。解放路上,清扫工扫掉树上的落叶,有人骑着摩托车,匆匆忙忙的去上班。二牛家的小卖部,生意还是很惨淡,买东西的人很少。雪梅的麻辣烫店里,有两个人在喝啤酒,能听到他们用力甩骰子的声音。倒是渔具店门口,有一个小伙子在弹吉他。 我在小楼上,看傅抱石的画。 在傅抱石的山水画中,人总是那么的小,小到几乎看不见,不是在山的一角,就是在水的一边,或者掩映在一片绿叶的后面,有的甚至就用笔尖轻轻一点,在似与不似之间。 画中的这些“小人儿”,喝茶、吃酒、访友、抚琴、听涛、划船、砍柴、远望,依傍青山流水,绝迹于红尘之外,闲散淡远,飘逸高洁。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也不知道年龄几何,傅抱石才不关心这些,他想表达的,是人的渺小,富贵也好,贫贱也罢,都似沧海一粟,恒河一沙。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一个人,在他的画中,人彻底消失了,他叫倪瓒。 倪瓒的画,没有雄伟高大的山峰,没有郁郁葱葱的林木。近处河岸边的小坡上,几株直立的枯树,远处几抹小山,中间大面积的留白作河水,画面简到不能再简,淡到不能再淡,却能把我们的视角带到很远,一种无边无际的远,让人感到平淡幽静。几棵枯树下面,有一个小草亭子,亭子里面,没有一个人。 倪瓒不喜欢画人。刚开始看他的画,很疑惑,想着亭子里坐一个喝茶看书的人,意境不更高远吗,直到有一天,我读了他的《折桂令》,“世代兴亡,却便似月影圆缺,……侯门深何须刺谒,白云自可怡悦。到如今世事难说,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想想那个政治混乱的年代,我好像看懂了倪瓒,也明白了他的孤独。 他一生不仕,亲近山水,和历代的许多文人高士一样,在与大自然的朝夕相处中,体悟到了人的渺小,宇宙的浩大,并不断的修正自己。想想庙堂的党派纷争,想想无法阻挡的天灾人祸,在面对自然的时候,他们变得更加谦卑,更加敬重,更加懂得如何处低。 不知道很多人是否和我一样,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相信自己,只有想不到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慢慢的,我开始对这些产生怀疑,也认识到自己的许多“不能”。看到很多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觉得人类实在不应该那么狂妄自大,而是要与自然和谐共处,谦卑而幸福的生活下去。 看着傅抱石画中那些可爱的“小人儿”,我不禁想,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人,以及那些红的花,绿的草,清的水,都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多是拥挤的街道,肮脏的河水,和天天忙着赚钱的人。 又想起了恰达耶夫说的那句话,原话忘了,大意是一个人乃至一个民族,在人类之中的意义,是其产生的精神影响,而不取决于他所发出的喧嚣。 下午五点,写完上面的字,向窗外望了望,不知何时,下了一点雨,那个弹吉他的小伙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心情突然有点惆怅起来。天凉快了些,我要出去走走。 附贴几张傅抱石先生的画,其中几幅,人藏的很深,看大家能不能找到。第一张是倪瓒,以作风格方面的对比。树洞先生。 我有我的精彩 帖间广告位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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