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琳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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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级:专家教授
  • 2019/8/29 11:49:57
  • 楼主(阅:89046934/回:0)印度废除宪法“370条”:各方博弈远未结束


    8月5日,印度内政部长、印度人民党(BJP)主席阿米特.沙阿在印度联邦院(上院)抛出两项重磅议案:宪法今后将完全适用于先前具有特殊地位的印控克什米尔地区,这实质上是废除了印度《宪法》的“370条”;将原“查谟与克什米尔邦”的拉达克部分分出,新建立一个拥有地方立法机构的“查谟与克什米尔直辖区”和一个没有地方立法机构的“拉达克直辖区”。这两个议案已经获印度两院投票通过,并经过了印度总统签署,据悉其将于今年10月生效。该事件无疑是南亚历史上的重要节点,本文将围绕克什米尔的几组矛盾,和废除“370条”对这几组矛盾的影响进行梳理.


    克什米尔四组矛盾:印克矛盾是首要


    印控克区与巴控克区,统称为克什米尔地区。克什米尔各方争端矛盾聚焦的主要是印控克什米尔地区,其大致可以分为克什米尔山谷、查谟和拉达克三个部分。围绕印控克区的矛盾主要可以分为四组:



    2019年8月5日,印度军队在印控克什米尔首府斯利那加展开部署。与此同时,印控克什米尔的主要城市实行严格的宵禁。


    第一组是印度和巴基斯坦的矛盾(印巴矛盾),源于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彼此高度相斥的立国理念。印度要建立一个基于“印度文明”的国家,在传统国大党(INC)“世俗主义、多元一体”版本的印度文明中,印度穆斯林属于其有机组成部分;而在国民志愿服务团(RSS)/印人党的版本中,印度文明意味着“印度教特性(Hindutva)”在南亚次大陆的“霸权”。巴基斯坦则致力于建立一个保护次大陆穆斯林免受“多数印度教徒迫害”的堡垒。克什米尔作为一个穆斯林占人口多数的地区,对于印度来说无疑是构建、显示印度文明国家的必要组成部分,而巴基斯坦则视之为必须要“保护”的对象。


    第二组是新德里和克什米尔山谷区的矛盾(印克矛盾)。克什米尔山谷区聚集了整个印控克区大多数的人口,这是一个讲克什米尔语,并且高度内聚,文化同一的社会。克山谷区通行的主要克什米尔民族主义,即扎根于山谷区语言和文化的“克什米尔民族精神”(Kashimiriyat),蕴含着高度的政治参与和平等要求,这是上世纪20-40年代山谷区轰轰烈烈民主运动所带来的。印克矛盾的焦点在于,山谷区认为印度国家的制度没能满足其对于民族尊严、政治参与的要求,而且信奉平等的山谷区人民也对腐败的现象高度不满;新德里则认为山谷区对国家“不忠诚”。


    第三组是印控克区内部的矛盾。印控克区是一个高度多元化的地区,被一些学者的比喻为“多重俄罗斯套娃”,其内部不同社群存在不同观点是必然的。


    第四组则是横跨整个次大陆的印度教徒—穆斯林矛盾(印穆矛盾)。前面三组矛盾每一组都有一定的印穆矛盾色彩,但又不完全与印穆矛盾同一。


    这四组矛盾中,居于首要地位的无疑是印克矛盾。由于印度国家没能处理好与山谷区的关系,该地区自1989年开始进入了反复动乱的状态。这种动乱状态自然而然地给巴基斯坦提供了关注的必要性和切入点。动乱状态也拉大了印控克区内部各方的分歧,尤其是在对待印度国家的态度上。另外,动乱状态给各教派主义势力提供了进行教派煽动的良机,使得克什米尔各方争端日益被卷入了印穆矛盾“不死不休”的轨道。


    废除宪法“370条”对四组矛盾的影响


    本次印人党政府废除宪法“370条”,主要针对的正是印克矛盾。基于山谷区主要居民是穆斯林,就认定其一定与印度国家不和,那就太想当然了。事实上,在1947-1953年之间,山谷区与印度国家的关系非常融洽。关于“查谟与克什米尔邦”自治地区的印度宪法“370条”最初正是作为印度国家与山谷区友谊化身而存在的。1953年后,印控克区的自治权利遭到了印度国家不断的剪除,到1963年为止,与最初形态相比,该条法律已经仅具有象征意义。在绝大多数重大方面,保留“370条”的“查谟与克什米尔邦”与印度其他邦没什么区别。有关外地公民不得永久定居克什米尔地区、不得购买土地、不得在当地政府任职、不得获取奖学金等规定已经是“最后残余”。但正是这种“象征意义”至少在某种意义上仍代表着山谷区人的尊严和权利,这可以体现在印人党政府做出废除“370条”决定后山谷区各界一边倒的震惊、恐惧、悲伤和愤怒的情绪中。山谷区自1987年以来开始反抗印度国家,正是因为其自治权利遭到不断剪除,但在经历了多年痛苦后换来的却是连自治权利的象征物都被废除的“结局”。山谷区能咽下这口气吗?这是值得怀疑的。


    前面已经指出印控克区反复动乱的状态,为巴基斯坦聚焦克什米尔问题带来了必要性和切入点。如果山谷区与印度国家处在一种非常融洽的关系中,巴基斯坦是根本没有“插足”印控克区事务的机会的。从必要性方面,如果山谷区人的权利能够得到充分保护,作为退一步的安排,巴事实上是可以接受其被印度国家实际管理的。2004-2007年巴军人总统穆沙拉夫有关解决克什米尔问题的提案的核心,正是要建立一个包括印巴两国在内的、充分实现整个克什米尔地区人民权利的框架。现在印人党政府连作为山谷区人自治权利象征物的“370条”都废除了,无疑相当于把巴在这个问题上让步的退路剪断了。巴基斯坦人能默默接受吗?这也是值得怀疑的。


    废除“370条”事实上也无助于缓解印控克区内部各方矛盾。查谟一些印度教社群更加激烈地鼓动建立一个分立的查谟行政区。在拉达克,虽然列城附近的佛教徒欢欣鼓舞,但在卡吉尔地区聚居的什叶派穆斯林却感到高度不安。可见,这一决定使得印控克区内部各方的裂痕又深化了。该事件无疑会被从兴都库什山到孟加拉湾的整个次大陆的众多穆斯林看作是另一次“印度教多数压迫穆斯林少数族裔”的例子,印穆矛盾也因为印人党的决定而深化了。


    一次出色的战术胜利,但各方博弈仍将继续


    本次废除“370条”是一次出色的战术胜利。包括调遣部队、各部门协调和外交宣传准备都在秘密状态下完成,直到废宪决定公布的最后一刻,印人党还派出了类似希瓦拉吉.乔汉这样的“过气政治家”去山谷区说目前印人党中央没有考虑废除“370条”相关问题。在废宪决定前一天的8月4日,印控克区电话、网络等被全面切断,并实行全面宵禁,超过400名山谷区政治人物被软禁,可以说最大限度抑制了发生动乱的可能性。在废除“370条”消息公布后不久,又放出了莫迪与英国著名探险家贝尔.格尔里斯共同出演的电视节目,利用后者的全球影响力改善莫迪的公众形象。与废除“370条”相随的还有一系列密集的外交活动,这最大限度减小了废宪带来的政治冲击。


    国民志愿服务团/印人党无疑是此次废宪“大赢家”,获取了大量政治利益。这无疑是一项“意识形态工程”,是对“印度教特性”的践行,永久地巩固了印人党在主张教派主义社群中的支持。在国内政治层面,事实上印人党面临的是一个皆赢的牌局:如果山谷区默默接受了印度国家的安排,固然“皆大欢喜”;如果山谷区反复动乱,那也能作为巩固其在教派主义社群中支持的“材料”,而且可以把责任都推给巴基斯坦和国大党。但对于印度国家的国家利益来讲,该决定无疑打开了未来克区局势高度不确定性的“潘多拉魔盒”。


    上述一系列战术动作已经起到了不错的“缓解冲击“的作用,然而对于印度国家来说根本性的胜利在于山谷区的“人心向背”,在于能不能实现印控克区的长治久安。坊间所传的“调整人口结构”(指迁移入大量信印度教人口“稀释”当地人口)在人口密集的山谷区(2011年达450人每平方公里)必定将是一项成本高昂的工程,且将引来旷日持久高烈度冲击和大规模人道主义危机,不太可能是印人党政府的目标。印人党政府更多地还是想通过发展来“软化”山谷区。但问题是,一个因为其自治权利被剥夺而伤害到了自尊,并因此而起身反抗的社会,能否在又被深深地伤害了一次后而安于“发展”?这是值得怀疑的。


    2003年,时任印总理瓦杰帕伊正是基于这一点提出了解决克什米尔问题三原则:人道主义(Insaaniyat)、民主(Jamhooriyat)和克什米尔精神(Kashmiriyat),并开启了印度国家与山谷区的和解进程。当下,阿米特.沙阿高喊着同样的口号废除了宪法“370条”,直到8月20日为止山谷区仍维持宵禁状态。毫无疑问,有关克什米尔的各方博弈还将长期持续下去。本文所述四组矛盾的进一步复杂化,以及其给印度国家带来的长期挑战,都是印人党政府要实现其意识形态夙愿而不得不吞下的“苦果”。文:吴孟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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