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林生

李云龙是达达集团的董事长，这天洗澡时，发现自己的右大腿根有点疼，仔细一看，有个暗红色的肿块，虽只有蚕豆大小，但手指轻轻一按，却如刀割一样的疼痛，于是他赶紧去县医院。

很快，化验结果出来了，大夫说这叫“疔毒”，马虎不得，一旦出头成疮就会很麻烦。同时，大夫提出了“手术引流”和“保守疗法”两个治疗方案，供他选择。

权衡再三，李云龙选择了保守疗法。可要命的是，该打的针打了，该吃的药也吃了，那个肿块却迟迟没有消退，反倒隐隐泛出了两只“鱼眼”，把李云龙折腾得坐立不安。

李云龙手下有个叫马文罗的心腹，听到这事儿，匆忙赶来对他说：“董事长，你咋不早说呢？我知道有个人，是专治这个东西的，针灸加草药偏方，十拿九稳。”

李云龙赶紧问：“谁呀？在哪？”

马文罗说：“名字不记得了，是个女的，就是咱县西陵乡茅麓村的。”

李云龙显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说：“一个乡下女人，能有什么高招儿？”

马文罗立刻朝他摇摇头：“你还记得我乡下那个表叔吗？去年我表叔生的这东西，因为住不起医院，就是去找那女的给治好的呀！听说那女的原先自己也是得的这种毒疮，家里头都被整穷了，后来不知从哪来了个云游和尚，给了她这套针灸加草药的偏方，灵得很哪！”

经他这么一说，李云龙顿时眼放光彩：“哎呀，天无绝人之路嘛，你不说，我还真是没辙了……”

事不宜迟，李云龙当下便和马文罗一道驱车直奔茅麓村。这虽是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却紧靠着交通便捷的国道，所以他们很快就到了那里。

那女人很快被找着了，名字叫刘阿娣，就住在村口，家里只有她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玲玲。看上去，刘阿娣也就四十开外的年纪，身体瘦瘦的，但显得很结实，两眼细细的，却露出一种乡下女人特有的精明。

李云龙跟着马文罗跨进屋门，一股草药味儿扑鼻而来，只见屋柜里、桌子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很显然，来她这儿登门求医的还真为数不少呢！可当他们两人说明来意后，刘阿娣却边打量着他们边摇头：“你们咋不上医院去呀？我这儿全是些土办法，不正规哩。”

马文罗猜想她这是卖关子，就指着李云龙说：“刘大夫，这位是咱县里著名的企业家，达达集团的李董事长，不定再过些时候，他就是咱们县的父母官啦。你要是能把他的疔毒给治好，那你的名声可就大了！”

李云龙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刘阿娣说：“大嫂啊，你不认识我了？前年夏天你病在床上的时候，我特地来看过你，还给过你二百元钱，记得不？这次你要是为我治好这疔毒，我给你二千元！”

果然，那刘阿娣听李云龙这么一说，两眼眯了眯，立即点头道：“那我就试试！按老规矩，疔毒不除，我分文不取！”

大冬天，屋子里有点阴冷，屋外倒是阳光灿烂，刘阿娣说：“屋里窄，太阳底下暖烘烘的，咱们就坐屋外面吧。”说着，她搬出一个凳子，搁在门口的院墙前，让李云龙面朝太阳坐好，同时吩咐女儿玲玲去小卖店买来三根人称“两脚踢”的大爆竹，还有一挂千响小鞭炮，点着了在门前“噼噼啪啪”放了起来，那声音，一时间震得整个村子都在回荡。

李云龙有些奇怪：“放鞭炮干什么呀？”

刘阿娣只是朝他笑笑，也不作答。

倒是马文罗想了想说：“民间偏方，就是这么怪怪的，过门关节多。”

鞭炮声未落，已经有一大群男男女女村民围到了刘家门前，刘阿娣和玲玲招呼其中的几个壮汉，帮着把桌子和一些瓶瓶罐罐什么的从屋子里搬出来，像摆地摊似的在地上摆了开来。

李云龙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忍不住嘀咕起来：“找你治个疔毒，你又拉场子又放鞭炮，招来这么多的人看热闹，这不明明是摆谱儿吗？”

马文罗觉得这种时候不能得罪刘阿娣，皇帝还得向理发匠低头哩，于是就悄声劝他：“嗨，这偏僻旮旯里，摆谱咱让她摆，只要能治了疔毒就行！”

直到一切准备停当了，刘阿娣这才拍拍手，得意地看了看众人，随后麻利地脱去外衣，换上一件白大褂，对李云龙说：“李董事长，你把你的右裤腿褪下来。”

“这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褪裤腿，李云龙显得有些为难。

刘阿娣说：“疔毒不是生在你的大腿根上么，你不把裤腿褪下来，我怎么给你治哩？”

于是看热闹的人中，有的互相交头接耳，有的朝李云龙指指点点，还有的“吃吃”地窃笑。

李云龙心里觉得很别扭，也很窝火，堂堂一个董事长，如何放得下这个脸面？他站起身来，想拂袖而去，可是屁股刚一扭动，就如遭电击似的疼得猛一阵哆嗦。唉，这该死的疔毒，它认不得人哪！

刘阿娣“咯咯咯”地笑了：“谁让你这疔毒生得不是个地方？求医治病嘛，咋能讲究得起来？火车上，飞机上，人堆里，不还照生孩子嘛！”

这一说，倒好像让李云龙觉得想明白了些，他迟疑片刻，便无奈地将右裤腿褪了下来，捋起里面的短裤头，现出了大腿根下的那块疔毒。

治疗的过程倒是没怎么太复杂，刘阿娣将疔毒仔细看过，先在它旁边的几个穴位上用针扎了几下，接着从摆在地上的那些坛坛罐罐里分别取出被捣烂的草药，轻轻敷在那块毒疮上面，然后再用干净的纱布裹好，这就完了事。

别说，刘阿娣这招针灸加草药的偏方果真灵验，回家当晚，李云龙就感觉疼痛减轻了许多，第二天早上起来揭开纱布一看，嘿，竟然已经消肿了，毒疮头上的那两只“鱼眼”也隐去了。他心里一高兴，就又去了趟茅麓村，当场拿出二千元钱要给刘阿娣。

可刘阿娣坚决不肯收，她对李云龙说：“李董事长，能给你治好疔毒，我已经是沾了大名气了，这带来的好处就远远不止二千元啦！”

李云龙听了哈哈大笑，只得作罢。

几天后，李云龙去省城开会，车经茅麓村时，他不觉放慢了速度。忽然，他发现就在紧靠着国道旁的茅麓村村口，新耸立起一块赫然醒目的广告牌，足有两层楼墙那么高，上面居然是自己的巨幅照片！旁边还有一溜文字说明：刘阿娣正在用自己研制的针灸和草药偏方，为达达集团董事长李云龙治疗疔毒。那个捋下裤腿的人，不就是那天来这让刘阿娣治疔毒的自己吗？李云龙脑子“轰”的一响：好你个刁妇，你可真会动脑筋，竟然拿我的事儿做广告？

李云龙又生气又着急，停车进村找来刘阿娣，指着那个广告牌恼怒地问：“你胆子不小哇，这广告是谁让你做的？嗯？”

刘阿娣眨眨眼睛说：“李董事长，我这广告，一没虚的二没假的，咋不行呀？”

李云龙气急败坏地吼道：“可它侵犯了我的隐私权！”

这时候，刘阿娣的女儿玲玲刚巧放学回家，她朝那广告牌瞥了一眼，昂着脑袋对李云龙说：“我妈这样做，是跟你学的！”

“什么？跟我学的？”李云龙觉得莫名其妙。

玲玲一溜烟似的从屋里拿出几张报纸来，指着上面几幅照片对李云龙说：“李董事长，你一定记得的，前年夏天，我妈病在床上的时候，你递给她一个好大好大的红纸包，里面装着二百元钱。可是就为这事儿，你带来那么多的人，像看动物似的围着我妈，又是拍照，又是录像，还天天在报纸和电视里宣传，让全县人反反复复看我家的穷模样儿，还有我妈胸口旁生着的那个疮……你说，那叫不叫侵犯了我妈的隐私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