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周一。这一天必将铭刻进国际石油市场的史册中去。在这一天，国际油价以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速度暴跌，似乎看不到尽头。

西得克萨斯中质油（WTI）今年5月交割的期货合约价格跌至-37.63美元/桶。从本质上讲，这意味着石油销售商需要付钱给买家以交付其手中握有的原油，因为这些卖家自身是没有储存设施来装载这些原油的。但由于期货合约价格下跌得如此之快，没有买家愿意承担这一风险，也无意购买这些合约背后的原油产品。5月交割的期货合约必须要在进入5月之前关闭或结算，因此在本月的最后一个交易日中，价格暴跌的势头或难以扭转。同在WTI指数下的6月交割的期货价格仍在20美元/桶上下，但情况随时有可能发生变化，因为大容量的储存设施不大可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出现在市场上，而在全球各国继续因疫情而闭关锁国的情况下，石油需求大幅猛增的概率也极低。

对于海湾阿拉伯国家这些石油输出国而言，周一当天WTI的惨状以及随之而来的美国页岩油价格暴跌，可能会让他们有种幸灾乐祸般的窃喜。但他们不能忽视的是，WTI与布伦特原油期货之间的价差及其带来的政治影响将激怒美国白宫。6月到期的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在4月20日当天报收于26美元/桶左右，保持了相对稳定的态势（编者注：今天也开始下跌了，自2002年后首次跌破20美元/桶价位）。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主要是为海运形式的国际原油提供价格基准，这些原油主要来自北海布伦特油田和北海其他地点的产出。布伦特与WTI之间往往存在价差，其中部分原因来自于通过海上油轮运输和通过陆上管道运输的差异。相较于通过穿越北美大陆的油管运输石油，使用油轮的难度要小得多。炼厂方面的问题也是造成这种价差的原因之一。北美地区产出的原油与当地精炼和销售的产品之间往往并不匹配。这也就解释了，为何美国在页岩油气革命后未能真正实现“能源独立”，为何该国还要与国际石油主产区的中东地区有那么多的瓜葛。

OPEC各成员国可以为其产品设定自己的官方售价（OSPs），但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通常被视为这些OSPs的标尺。近期，市场上已经有声音呼吁对输往美国的石油再次加征关税，似乎这是白宫方面在试水市场反应。美国政府显然对于沙特和俄罗斯近期人为干预国际石油市场导致油价暴跌而感到愤怒，有意对此做出回应。但是，特朗普总统与OPEC+之间爱恨交加的关系，让他在本月初试图协调有关国家协作减产的施压和努力，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没了爪牙的老虎，不具备任何威胁性。而令国会山方面更为恼火的是，对于这一次WTI的价格暴跌和市场动荡，他们找不到某个具体国家或具体石油生产商作为出气的对象，正如没有任何一个石油生产商能够准确预测到疫情和石油价格战的双重打击一样。

问题更麻烦的是，全球各国对于能源产品的需求持续疲软，其次还需要为已经进入市场的石油产品寻找到足够的存储空间，第三需要担心的是某些油井因此停产，而一旦停产后，这些油井很可能在未来数月甚至数年内都无法重启。目前，包括石油在内的全球各类大宗商品市场都处于混乱状态。此次疫情对整体消费需求的破坏究竟会大到什么程度，答案仍未可知。WTI期货合约价格的自由落体式下跌表明，人们普遍对于经济复苏的前景并不乐观，并且对近两个月来的国际石油价格战作出了反应。这场价格战的结果就是，市场上的石油产品过多，而买家却寥寥。

相较于大宗商品市场的混沌，更为清晰的是，中国经济的复苏似乎并不会马上到来。对于海湾阿拉伯国家来说，这应该是他们最大的担忧。无论是价格战或是其他什么手段，海湾地区的石油输出国可能在这个阶段打败甚至摧毁了美国页岩油这个竞争对手，但他们更需要的是客户。显然，中国作为海湾阿拉伯国家产出石油的最大买家，其经济触底反弹仍需时日。一些关注中国经济复苏情况的经济学家发现，中国国内的失业率正在上升，可支配收入正在减少。中国政府为了刺激经济反弹所做的努力，要么是向国民和企业提供现金援助，要么就是推动大规模基础设施项目建设，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就业和消费需求。由于这些刺激经济的手段能否在短期见效尚待观察，因此这对于海湾阿拉伯国家而言绝不是利好消息。近年来，这些国家推行经济多元化转型战略，在摆脱经济对油气出口的高度依赖的同时，还加大了油气下游行业的投资力度，兴建大规模炼化一体化设施，以增加其油气资源的附加值，寻求在油气全产业链上获利，但如今的情况似乎向他们发出了警报，即这种发展战略的可持续性也要打上问号。

简单来说，全球各国远没有走出困境。能源价格的波动反映出的是全球需求复苏的不平衡性，以及各国经济复苏的不同步性。对于海湾阿拉伯国家而言，被夹在美国的愤怒情绪和中国的疲弱需求之间，这种窘境或是他们需要面对的长期风险。真正能让国际石油市场重归平静，既不会是某国政府，也不会是OPEC或OPEC+这样的卡特尔组织，或许答案只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