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冠肺炎疫情对经济的破坏性作用持续发酵之时，世界各国政府都在试图通过干预金融部门为国家经济止血。许多政府利用其中央银行降低利率来下调借贷成本，或是制定和出台刺激计划，扩大政府向企业提供的贷款规模，甚至还会直接向受影响较大行业的雇员支付现金，作为失业救济或税收减免。受疫情影响及随之而来的全球范围内的封锁措施，数十亿人被迫留在家中，无法正常出行和务工，更无法出门度假旅行，这导致消费需求几近崩溃，小微企业所受冲击尤为突出。

对于海湾合作委员会国家而言，通过金融部门引导实施经济救济措施面临一些该地区特有的挑战。众所周知，当地金融行业完全听命于这些国家政府的“指挥棒”，但如今这场因疫情引发的危机却凸显出，海湾阿拉伯国家政府在刺激私营部门展现出增长活力方面的局限性极大。

在这些国家中，对本国公民和外籍人口进行直接的现金转移支付和间接的所得税减免，并不具备可操作性。一是这些国家并无个人所得税，因此退税也就无从谈起；二是向在劳动力人口中占据相当大比例的外籍人口支付补贴或救济，不符合这些国家政府的长期利益。

因此，我们看到更多的是，有一些国家向在私营部门工作的本国公民支付了一部分工资，延长了其应缴税费的宽限期。当然，这其中有个极为特殊的个例就是卡塔尔，该国政府宣布从卡塔尔国家开发银行（Qatar National Development Bank）获得8.2亿美元资金，用于支付未来3个月内私营部门员工工资，无论本国公民还是外籍人口，均包含在内。但这绝不是海湾阿拉伯国家的常规操作。已有证据表明，那些低薪的外籍劳务在疫情期间被封禁在劳工营内，不仅失去了收入，连获得食物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人群如此密集的劳工营内，人和人之间在自助餐厅和公共卫生局等地方保持一个安全距离也有很多实际困难。

不仅如此，过度依赖银行发放贷款还可能为未来的流动性危机埋下伏笔。海湾地区的银行业十分脆弱，自2009年以来，当地银行向各国政府或与政府相关的实体提供的贷款比例持续上升。据汇丰银行（HSBC）以及海湾阿拉伯各国央行数据显示，2009-2020年间，公共部门逾期未偿还贷款比例由12%上升至25%。

另一方面，由于本币汇率与美元挂钩，海湾阿拉伯国家的央行亦步亦趋地紧盯美联储的利率政策。由于美联储如今已将利率降至如此之低的水平，海湾地区各银行获得贷款利润的空间也被急剧压缩。此外，不良贷款的敞口问题也不容忽视。疫情爆发之前，海湾地区房地产业就已跌入低谷，传导至银行业形成了数目相当可观的呆账坏账。现如今，来自于各大开发商和建筑商的资金压力将进一步转移至金融部门，宾馆酒店业、旅游业亦同样需要进行债务重组。前不久爆发出来的NMC集团丑闻，就揭开了该地区医疗保健行业不良贷款的冰山一角。

为减轻当地经济压力，阿联酋中央银行向该国各大商业银行提供了500亿迪拉姆（约合136亿美元）的零利率贷款额度，并鼓励各大商业银行增加对房地产业的放贷规模、放宽抵押贷款的存贷比率，以鼓励更多人购买不动产。但问题是，整个海湾地区商业银行的流动性都面临一个更大的问题：它们金库中的存款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政府或国有企业。在低油价和疫情的双重冲击下，一旦政府或国有企业为填补预算缺口而需要抽出这些资金，那么商业银行的借贷能力将受到极大的限制。

汇丰银行研究显示，在海湾阿拉伯国家中，公共部门存款占沙特银行业存款总额的20%以上，这一数字在卡塔尔则超过了30%。由于该地区商业银行还部分地归政府或王室家族成员所有，因此，随着放贷竞争的加剧以及政府对银行业支持的依赖程度加深，道德风险发生的可能性也在上升。

即便是在疫情爆发之前，该地区中小企业难以获得银行贷款的问题就已经十分突出。汇丰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研究数据显示，在科威特、沙特、阿联酋和阿曼这几个国家中，仅有5%-7%的银行贷款流向当地中小企业。

综上，银行业无法成为海湾阿拉伯国家经济的救世主。当这些国家政府表现出显著的倾向性，即优先救助与政府相关的实体时，那么它们已经失去了直接向企业提供救助的能力。以国家为中心的经济传统，以及对油气出口收入的高度依赖，这两大因素仍然制约了海湾阿拉伯国家应对当前危机的能力。疫情期间，这些国家通过行政命令对国家进行封锁，对人员流动进行限制，在控制疫情大面积扩散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尽管这些国家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但它们的政府对重振羸弱不堪的私营经济却显得有些无能为力。作者：Karen You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