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从文莱宣布于2019年4月3日起全面实施伊斯兰刑法之后，在全球引起了激烈的反应。本文对文莱全面实施伊斯兰刑法的过程及原因进行了分析，从文莱实施和暂缓伊斯兰刑法得出几点启示。

【关键词】伊斯兰刑法；死刑；LGBT；中止

【Abstract】SinceBruneiDarussalam announced the full implementation of the Islamic Penal Code on April 3, 2019, it has caused a fierce reaction around the world.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process and reasons for Brunei's full implementation of Islamic laws.

【keywords】Shariah Penal Code；Death Penalty；LGBT；Moratorium

一、引言

文莱宣布2019年4月3日起全面实施伊斯兰刑法。全面实施伊斯兰刑法在全球引起了激烈的反应。国际组织、政治家、明星等各方均对文莱此举感到不解和惶恐，并对此提出指责甚至抵制文莱政府所拥有的海外酒店。历经各方强烈的谴责，文莱于2019年5月5日宣布暂缓实施新伊斯兰刑法。为什么文莱实施新伊斯兰刑法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呢？而文莱暂缓实施新伊斯兰刑法的原因是什么呢？本文将通过梳理文莱实施伊斯兰刑法的事件脉络，简单阐述暂缓实施伊斯兰刑法的主要原因。

伊斯兰教是文莱的国教，占绝对的主导地位。早在15世纪，伊斯兰教就在文莱传播开来，文莱国外也开始信奉伊斯兰教，改称苏丹。1959年，文莱将伊斯兰教定为国教，与政权和紧密联系在一起。文莱1984年独立时宣布该国是一个马来伊斯兰君主制国家，苏丹拥有完整的执政权力。他兼任首相、外交部长、国防部长、财政部长和文莱伊斯兰教领袖。自独立以来，文莱苏丹一直在推动文莱对伊斯兰教规定采取严格的规定。

二、文莱推行伊斯兰刑法的过程

（一）伊斯兰刑法实施的第一阶段

文莱政府于2013年10月22日颁布《伊斯兰刑法》。2014年5月1日起该法第一阶段生效。适用于在文全体人员（包括文公民及外国人），违反者现阶段将被处以高额罚款或判刑。这一阶段的刑法包括：

“一、关于伊斯兰宗教神圣性：禁止在文莱传播任何宗教或信仰,包括未经批准传播伊斯兰教；禁止任何侮辱伊斯兰教先知、《古兰经》和《伊斯兰刑法》的言论；禁止发表或做出侮辱苏丹讲话、政府宗教机构和官员的言论或行为。二、关于宗教管理：禁止在公共场所饮酒,不得向穆斯林提供、推荐、售卖酒精饮料；斋月期间避免在公共场合饮食、吸烟，避免买卖可现场消费的食品；三、关于不文明行为：禁止与穆斯林女性发生未婚或婚外性关系,或引诱穆斯林女性私奔；避免与容易引起嫌疑的未婚男女独处或同居；尽量在公众场所与异性保持距离,避免拥抱或接吻等过度亲密行为；避免穿着异性服装或模仿异性动作、神态;避免在公共场合穿着暴露(尤其是女性，建议穿长袖衣裤)。”（“外交部提醒在文莱中国公民遵守当地《伊斯兰刑法》”）

这一阶段的刑法主要针对违反宗教管理的一般规定以及不当行为，如穆斯林未按时进行每周五的祈祷、对斋月不敬等，所涉刑罚主要包括罚款和监禁。

（二）伊斯兰刑法实施的第二、三阶段

自2019年4月3日起，《伊斯兰刑法》第二、三阶段将生效。这意味着文莱将全面实施《伊斯兰刑法》。第二、三阶段的刑法内容包含了第一阶段的内容，重点增加了关于重罪的内容，包括：“关于重罪：偷盗罪、通奸、强奸、同性性行为、伤害、谋杀罪，根据情节严重程度，可被判鞭刑、肉刑、石刑乃至死刑。上述刑罚主要针对穆斯林。如非穆斯林与穆斯林女性未婚发生性关系或发生婚外性关系,或引诱穆斯林女性私奔，亦会依据伊斯兰刑法被判刑。”（“关于文莱即将全面实施《伊斯兰刑法》的提示”）

鞭刑在文莱已经实施，根据文莱当地媒体已有的报道，被施以鞭刑的罪名包括偷窃、非法滞留、吸毒、性侵、走私等。在新实施的刑法部分，对于偷窃罪的初犯者，将截肢右手、再犯者截肢左脚；而同性恋、强奸、通奸等严重的罪名，则是被乱石砸死的石刑。

（三）实施原因

政治上，观察家称，文莱实施严苛的伊斯兰刑法，包括对同性恋者和通奸者用石头砸死，这是该国统治者为提高保守派的支持率而采取的一项举措，凸显出该国正逐渐远离西方。文莱苏丹实施这项法律以巩固其对权力的控制。文莱苏丹年事已高，下一任继承人的问题逐渐浮出水面，通过实施伊斯兰刑法，巩固政权，并将伊斯兰教上升为一种意识形态，通过伊斯兰法治来维护一种稳定的秩序。

经济上，观察人士认为，文莱苏丹是在经济走弱之际，通过让自己的国家成为东亚或东南亚第一个在全国范围内引入伊斯兰教刑法的国家，在保守派支持者中树立自己的伊斯兰形象。文莱经济疲软以及对可能失去支持的担忧凸显了该国对宗教的日益依赖。在文莱，经济开始下滑，并且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在下降，因此伊斯兰刑法可能是进一步加强政府对权力控制的一种方式。虽然这一举动似乎可能进一步损害摇摇欲坠的经济，但这可能是从西方国家转向伊斯兰世界的战略的一部分。伊斯兰国家在伊斯兰投资以及伊斯兰旅游方面都有吸引力，因此文莱转向伊斯兰国家的举动可能会吸引那些市场投资。

观察人士表示，这个穆斯林占多数的国家实施可能吓跑西方企业的惩罚措施，也标志着向中国投资的转变。中国通常不会在人权问题上批评贸易伙伴。与亚洲许多其它地区一样，中国企业正大举投资这个绝对君主制国家，这是旨在扩大北京经济和地缘政治影响力的基础设施建设努力的一部分。

三、全面实施《伊斯兰刑法》引起国际谴责

（一）LGBT群体的反应

同性恋在文莱长期以来一直是非法的，但4月的新法律使LGBT群体（同性恋、双性恋和变性、跨性别者）首次受到被石头砸死的死刑。该法律还意味着那些被判犯有抢劫罪的人可能会被截肢。

LGBT社区中的许多人都考虑逃离。但有些人留了下来，希望将于4月3日正式颁布的法律永远不会成功。“这真的很可怕，”文莱的一位年轻同性恋者在与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电话采访时说道。他要求CNN隐藏他们的真实身份，因为他们担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石刑比我想象的更糟糕。 这让我觉得，如果这成为现实，我不妨离开”，他补充说。“这个法律是不人道的。这是一种非常激进的惩罚。这不是一个人应该遭受的—只是因为是一个同性恋者。”

跨性别女人Zain于2018年底逃离文莱，目前正在加拿大寻求庇护。“我想以自己的方式过自己的生活，因为我想成为一名女性。”Zain说。“根据伊斯兰教法，我将被罚款并被判入狱。”Zain说她对伊斯兰刑法的理解增加了她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担忧。“自2013年以来，我一直生活在恐惧中，”Zain说。“我对伊斯兰刑法的实施感到有些害怕。”Zain表示，不仅LGBT社区会受到这些法律的威胁。“每个人都受到影响。生活将会很糟糕，即使你不是LGBT，”Zain说。“女性尤其会在那里处于极大的劣势。” 新法律还通过石刑惩罚异性恋夫妇通奸。

世界各国政府和活动家现在敦促文莱改变其决定。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米歇尔巴切莱特在一份声明中说：“我呼吁政府停止这项严厉的新刑法生效，这将严重挫伤文莱人民的人权保护工作。”一个亚洲LGBT权利联盟，也呼吁“停止”法律，并补充说它“已经给LGBT人员带来了寒蝉效应，因为它使他们容易受到执法人员的骚扰，恐吓和监视。”

尽管面临国际压力，文莱首相署发表声明，捍卫其新法律。苏丹表示文莱是马来伊斯兰君主制度 该制度保护公民和居民的权利和义务。

（二）各国政府、人权组织、联合国和名人呼吁文莱放弃执行严厉的伊斯兰刑法

演员乔治克鲁尼呼吁抵制由文莱政府投资、位于全球各地的9家豪华酒店，如比佛利山庄酒店（BeverlyHillsHotel）和伦敦的多切斯特（Dorchester）等，此举由公开的同性恋音乐家埃尔顿约翰支持。支持克鲁尼的抵制举动的还包括Dua Lipa、脱口秀主持人Ellen DeGeneres、美国编剧达斯汀斯布莱克等名人。克鲁尼呼吁抵制文莱酒店，虽然抵制行为或许难以改变法律，但是拒绝沦为贡献资金的帮凶。歌手埃尔顿约翰也在竞选活动中加入了对克鲁尼的支持，并发表声明说“在任何社会，基于性行为的歧视是完全错误的”。

德意志银行、摩根大通、高盛、花旗集团等纷纷跟进，要求员工不要下榻这些酒店。伦敦交通局以违反广告原则为由，撤下文莱皇家航空在伦敦地铁站投放的广告。英国商人布兰森旗下的澳大利亚维珍航空公司宣布终止与文莱皇家航空合作。美国的公主邮轮表示取消在文莱港口停靠的计划。澳大利亚的维珍航空公司也取消了与文莱皇家航空公司的一项员工旅游协议。

严格的伊斯兰法律的实施引起了广泛的批评。欧洲和美国的政治家抨击了该法，并对文莱提出了担忧。美国前副总统拜登、奥地利总理Sebastian Kurz、英国国际发展部大臣Penny Mordaunt、新西兰前总理海伦.克拉克( Helen Clark)都进行了反对，认为这种刑罚骇人听闻且不人道。

人权组织谴责全面实施伊斯兰刑法。大赦国际称其为“残忍和不人道”。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提出，任何基于宗教的立法，都不能侵犯人权。文莱已经比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以及东南亚其他穆斯林占多数的国家更严格地执行伊斯兰教义，包括禁止销售酒精，禁止其他宗教传福音等。文莱没有举行选举，但任何不满都会受到政府慷慨政策的影响，包括零税收，补贴住房以及免费医疗和教育。

牛津大学的学生们呼吁大学剥夺文莱苏丹的荣誉学位，有逾5万人签署了请愿书。阿伯丁（Aberdeen）大学将审查给72岁的苏丹哈桑纳尔博尔基亚的荣誉博士学位。牛津大学也表示会重新审查颁发给文莱苏丹的荣誉博士学位。

在伦敦市中心多切斯特酒店外面举行彩旗的抗议者聚集在一起，反对文莱的反LGBTQ +法律。障碍物被放置在酒店前面，超过100人排列在周围的街道上，呼喊并举着抗议的牌子。在对LGBT法律强烈反对的情况下，文莱拥有的豪华酒店的社交媒体账户显示已被删除或无法访问。

四、暂缓全面实施死刑

在巨大的国际压力下，5月5日文莱苏丹宣布中止伊斯兰刑法的石击死刑。在一份声明中，文莱政府为其引入新刑法的权利辩护，称“实施伊斯兰刑法旨在教育和威慑”。苏丹表示文莱是马来伊斯兰君主制度，该制度保护公民和居民的权利和义务。

文莱的记者表示，外国的批评者可能误解了伊斯兰刑法，这并不是针对LGBT群体实施的。与其他国家不同，文莱没有针对LGBT的仇恨犯罪历史。文莱长期以来不执行死刑。根据人权组织文莱项目的马修沃尔夫的说法，最后一例已在该国被处死的案件是在1957年。在有人可以通过石刑判处死刑之前，举证责任很高，被告必须承认犯罪，或者必须至少有四个人见证，然后才能定罪。就算文莱部实施严格的新刑法，文莱政府也会边缘化LGBT群体。

还有一些人对抵制欧洲和美国9家文莱酒店的呼吁感到愤怒。“对于呼吁抵制的名人，这不是他们应该做的”36岁的公务员哈兹雅扎纳尔(Haziah Zainal)说，“这些行为似乎很无知，因为他们甚至没有来过这里体验过那种感觉。”还有人担心文莱的经济，担心文莱失去更多海外业务。

考虑到国际媒体的冲击和社交媒体的力量，文莱政府正在谨慎地对待其新的伊斯兰刑法。这就是为什么政府没有在社交媒体或其他方面进行打压的原因。

从为LGBT群体发声的层面看，文莱虽然是政教合一的国家，但是违法行为也必须符合基本人权的标准和底线。国际社会出于对LGBT群体的关注而呼吁停止实施伊斯兰刑法，发声抵制也不过是为该群体向世界发出呼喊：你有自由去爱并受到尊重的权利，并不是为了干涉或反对整个国家。

文莱提出实施的伊斯兰刑法中的石刑对于男性和女性有所区分。在实施石刑的时候，女性受刑者被埋至胸部，只有头和脖子在地面上；而男性受刑者被埋至腰部（刘文静，2012）。相对来说，女性处于劣势，石刑对于女性更为残忍。在提倡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很难想象对任何人实施如此残忍的刑罚。

从文莱本国立场的层面看，文莱政府希望其他国家与文莱互信尊重，而文莱一直都倾向于温和派的伊斯兰国家，文莱苏丹宣布暂缓伊斯兰刑法的死刑之后还将批准《联合国反酷刑公约》。伊斯兰刑法对通奸和同性恋性行为的惩罚也有可能难以执行，例如，通奸罪的成立需要有4名目击者，那么有可能4人都目睹此种行为吗？而且这4人目睹了此种行为却不制止，难道就不是犯罪吗？

文莱苏丹年事已高，也许文莱即将处于更换领导人的关键时期。为了保持伊斯兰教和文莱皇室的主导地位，防止文莱社会的西方化和西方民主政治模式对文莱现有政权的冲击，文莱苏丹多次向民众强调文莱伊斯兰教的重要性，并希望通过伊斯兰刑法的威慑力进一步确保政权的顺利交接。目前，伊斯兰刑法已经暂停实施，但是文莱并没有宣布完全废止，后续如何还有待观望。

以上对文莱全面实施伊斯兰刑法的过程及原因进行了分析。伊斯兰刑法的实施既与文莱历史和国情有着密切联系，又深受国际社会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