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针对打击塔利班问题向巴基斯坦施压的背景下，军工技术水平不断提高的中国，已成为巴基斯坦日益重要的军购来源。

奥巴马政府最后几个月期间，美国国务院的一个宣布给华盛顿与巴基斯坦之间风波不断的关系造成了新的裂痕。

时任国务院发言人约翰.柯比(John Kirby)称，国会已决定批准向巴基斯坦出售8架战斗机。不过，他还表示，一些资深议员“明确表示，他们反对利用对外军事资助（一种军事援助形式，用来帮助各国购买美国武器的）支持这笔军售”。

虽然这一宣布在华盛顿没有引起太大关注，但对巴基斯坦而言是一件大得多的事情：撤销资金支持意味着，美国实际上将这批新的F-16战斗机的价格从2.7亿美元提高到了7亿美元，超出了伊斯兰堡的承受范围。

美国政策制定者担心巴基斯坦未能有效打击国内极端主义，后者对阿富汗具有连锁效应，而美军在阿富汗深陷美国有史以来介入的最漫长的海外战争。

但在伊斯兰堡的政策制定者看来，这件事证实了他们早已萌生的看法：不能再依赖美国作为本国武装力量先进武器的首要来源。

其结果是，巴基斯坦转而专注于列装其与中国联合研制的新一代的JF-17“雷电”战斗机（中国称为“枭龙”，代号FC-1——译者注），后者在性能方面正在赶上F-16。

一位巴基斯坦前部长级官员回忆称，他告诉同事，美国的决定证实了他最大的担忧。“随着时间推移，我们逐渐了解到美国人在履行承诺方面很糟糕，”他说，“这必然会导致分道扬镳的结局。”

巴基斯坦的回应印证了一个已经形成一段时间的趋势：该国的军事采购来源缓慢但稳步地从美国制造的武器转向中国装备，或者在中国的支持下在巴基斯坦国内生产的武器。

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简称SIPRI）的数据显示，自2010年以来，美国对巴基斯坦的武器出口已从10亿美元锐减至去年的仅2100万美元。同一时期，来自中国的武器进口也有所下降，但降速要慢得多，从7.47亿美元降至5.14亿美元，使中国成为它的这个南部邻国最大的武器出口国。

伴随这一转向的是伊斯兰堡对美印关系走近日益加深的猜疑，而2011年美军越境进入巴基斯坦，击毙基地组织(al-Qaeda)头目奥萨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此举重创了美巴关系，进而加快了巴基斯坦军购的转向。

今年，美巴关系进一步恶化，原因是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暂停向巴基斯坦提供20亿美元军事援助，指责巴基斯坦在打击塔利班及其关联组织的承诺上没有实际行动，而“只有谎言和欺骗”。特朗普面临的问题是，在他在重新投入阿富汗战争之际，他需要巴基斯坦的支持，可白宫官员们发现，巴基斯坦对美国的愿望不再像以往那样积极回应。

田纳西大学(University of Tennessee)霍华德•贝克公共政策中心(Howard H Baker Jr Center for Public Policy)的研究员哈里森•阿金斯(Harrison Akins)表示：“特朗普政府对巴基斯坦实行制裁的决定，连同特朗普的激烈言辞……只会将巴基斯坦进一步推向北京的怀抱，尤其是考虑到巴基斯坦正在把军购来源从美国转向中国。

“短期来看，这将使美国在阿富汗的行动更加艰难、代价更高。”

对美国而言，由此带来的长期后果可能远远超出其与巴基斯坦的复杂关系。出售武器系统（往往以优惠的财务条款为后盾）已成为美国管理其庞大军事联盟和伙伴关系网络的核心——这实际上是一种资助形式。

但如今，这些国家中有许多正在展示它们有能力向其他政府购买一部分装备。沙特阿拉伯、土耳其等美国的关键盟友与俄罗斯签署了军购协议。从东亚的菲律宾和泰国，到非洲大片地区，各国领导人日益寄望中国提供他们过去总是从美国购买的种种武器。SIPRI的数据显示，从2011年至2015年期间，中国武器出口比之前5年增长了88%。

“20年前，中国没有能够与西方竞争的技术，但现在差距已经不大，”SIPRI高级研究员西蒙•魏泽曼(Siemon Wezeman)表示，“许多国家也认为中国的供应更加可靠，因为北京方面不会因民主或人权等棘手问题而切断供应。”

许多国家刚刚发现中国武器的好处，而巴基斯坦从北京购买武器已有几十年历史，始于1965年印巴战争后美国对其实施武器禁运。

此后，每当巴基斯坦与美国的外交关系出现问题时，中国武器供应便会增加。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中国曾向巴基斯坦提供物资和技术知识，帮助巴基斯坦开发核武器，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曾向这个邻国出售30多枚可搭载核弹头的M-11导弹（东风-11短程弹道导弹，DF-11，北约代号：CSS-7，M-11是外销名称——译者注），此举震惊了美国。

但在过去10年里，中巴两国军事关系的性质发生了变化，中国现在向巴基斯坦军队出售美国曾经独家拥有的高端系统，并合作开发其他武器。

防务研究公司Jane’s IHS Markit分析师乔恩•格莱维特(Jon Grevatt)表示：“过去10年里，中国与巴基斯坦展开了范围更广的合作，旨在让这个盟友具备战术上的军事科技优势。”自2010年以来的的合作案例包括A-100自行火箭炮、红旗-16中程防空导弹(HQ-16)以及VT-4主战坦克，后者据报道正在巴基斯坦接受测试。

但是，有3种武器系统尤其彰显出中国的新实力及其如何威胁美国在南亚的影响力。

首先是JF-17战斗机。要了解巴基斯坦为何热衷研发这款战斗机，需要大致了解一下F-16（美国制造的飞机）的历史，以及它在美巴不愉快的戏剧性关系中一直以来发挥的重要作用。

在1983年向巴基斯坦交付约40架F-16战斗机后，美国在1990年取消了第二批发货，原因是担心巴基斯坦的核武计划。这件事激怒了巴基斯坦，特别是因为巴基斯坦未能收回已经为这批战机支付的款项，最后只是在1998年获得部分赔偿。

巴基斯坦官员仍在谈论他们认为美国在1990年展现的这种“背信弃义”。他们说，美国近期做出的不让巴基斯坦利用军事援助购买下一批战机的决定只能证明，在武器供应方面，美国不可信赖。

对他们而言，幸运的是，就在美国加大军购难度之际，中国政府在敲门。

2007年，首批两架在中国制造部件、在巴基斯坦总装的JF-17战斗机交付巴基斯坦空军。这些飞机的机动性和武器装备不及美国战斗机，但成本是美国的三分之一左右。至关重要的是，中国与巴基斯坦分享飞机的设计，让巴基斯坦武装力量可以自行生产甚至出口自己的飞机。

巴基斯坦参议院国防委员会主席穆沙希德•侯赛因(Mushahid Hussain)表示：“我们从美国购买现成的武器，但他们不会分享技术。”

他在位于伊斯兰堡的办公室对英国《金融时报》说：“此外，政治不会阻碍其他事情，而美国呢，如果他们对我们生气了，他们会停止一切。”他的办公桌上装饰着巴基斯坦和中国的国旗。

向巴基斯坦出售军火

7亿美元

在美国2016年取消补贴后，F-16战斗机的大致价格，远高于有补贴情况下的2.7亿美元

50亿美元

2016年中国向巴基斯坦出售8艘攻击型潜艇的交易价值

600亿美元

中巴经济走廊(China-Pakistan Economic Corridor)计划的项目投资总额

防务专家们表示，如果说美国本来以为F-16战斗机是不可替代的，那么2015年9月的另一个意外也让美国不爽，当时卫星图像显示，巴基斯坦军队在阿富汗边境附近用一架与中国设计“非常相似”的无人机袭击伊斯兰主义武装分子。

军事专家们表示，尽管侦察无人机的制造很简单，但具备攻击能力的无人机制造起来不那么容易。

美国对于武装无人机可能被他国政府利用感到非常担忧，以至于多次拒绝巴基斯坦（以及其他国家）购买美国系统的要求。

在伊斯兰堡一些人看来，自主开发无人机技术（显然有中国的支持）是巴基斯坦对美国在巴基斯坦部落地区实施无人机打击采取更反抗态度的预兆。

“在奥巴马政府的最后几个月，巴基斯坦人每晚都能在电视屏幕上看到无人机袭击的新闻，”巴基斯坦原驻美大使谢里.拉赫曼(Sherry Rehman)表示，“这感觉不仅是对我国主权的侵犯，还是一种侵略行为。”

中国武装无人机的发展还在中东吸引注意，被禁止采购美国无人机的中东国家已经购买或表现出了从中国购买武装无人机的兴趣。专家们表示，他们认为沙特阿拉伯、伊拉克、阿联酋以及埃及近年都购买了中国产武装无人机。

有一笔交易尤其展现了中国在军售领域是何等雄心勃勃。2016年10月，就在美国宣布不会补贴向巴基斯坦出售新一批F-16战机后仅一个月，北京方面宣布拟向巴基斯坦出售8艘攻击型潜艇，价值约50亿美元，这是中国史上规模最大的单笔武器出口交易。

这笔交易对美国来说是一个警钟，因为它可以增强巴基斯坦在印度洋挑战印度的能力。专家们表示，在华盛顿依赖印度顶住外界眼里的中国海上扩张主义之际，此类军售对该战略构成了威胁。

魏泽曼表示：“这对美方和印方都是一件头痛的事情。”

在伊斯兰堡，美国官员正投入一系列外交努力，设法修复两国间的裂痕。一位美国高级外交官表示：“我们不会离开。我方暂停了安全援助，但我们的沟通渠道是畅通的。”

但是巴基斯坦方面表示，他们担心两国关系已经降到了历史低点。一位参与同美国外交官谈判的巴基斯坦官员称：“如今美国人在私下吓唬我们；过去即使在最糟糕的时候也不会这样。”

侯赛因表示：“人们厌倦了美国——他们已经放弃指望美国。让他们自娱自乐吧。别提他们了。”

但对伊斯兰堡而言，近年发生的最大变化不在措辞上——他们以前也遇见过这种激化——而在于华盛顿对其支配力的下降。美国已经削减了对巴基斯坦的大部分援助，而巴基斯坦之所以能够承受，部分原因在于大量中国资金流入基建项目，作为600亿美元的中巴经济走廊的一部分。如今，华盛顿取消军售交易的传统威胁的效果更小了。

“华盛顿面临的问题是，手中的杠杆总有用完的时候，”上述巴基斯坦官员称，“最好保持选择和窗口开放。”

如果巴基斯坦展现出中国的支持使它能够抵制美国的要求，不采取更多行动协助阿富汗战争，那将为其他国家树立一个榜样。

“军售一直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一个工具，用以巩固同盟并获得影响力，”魏泽曼表示，“如今，既然中国的技术有了竞争力，如果美国的盟友开始说他们更喜欢中国开出的条款，那对美国将意味着麻烦。”

法尔汉.博哈里(Farhan Bokhari)补充报道

购买和出售：巴基斯坦也希望成为武器出口国

对于巴基斯坦的国防规划者而言，与中国在军工技术方面的合作不仅关系到装备本国的武装部队。他们还希望巴基斯坦能成为一个重要的武器出口国，并借此帮助提升该国偏低的外汇储备。

巴基斯坦官员表示，2014年至2016年间，该国出口了约6300万美元的武器，但去年他们宣布打算将这一数字增至每年10亿美元。他们称，要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将把重点放在向埃及、土耳其和尼日利亚等国出售其与中国联合制造的JF-17等战机上。安全事务评论员法鲁克.哈米德汗(Farooq Hameed Khan)表示：“巴中的密切合作帮助我们提高了武器质量。巴基斯坦只能生产小型武器的时代已成为历史。”

2015年，中国悄然与缅甸签订了出口至少16架JF-17的协议，这对巴基斯坦军工产业是一大提振。但那笔交易的条款也显示出巴基斯坦为什么很难达到其军售出口目标。据官员们透露，若不是中国向缅甸提供长期信贷（这是巴基斯坦无法提供的），这笔2.56亿美元的交易本来很可能会落空。

“中国提供了长期信贷，使这笔交易成为可能，”伊斯兰堡一名高级政府官员表示，“我们制造的武器系统质量逐渐提高。但我们的经济现实意味着，如果其他国家想购买我们的武器系统，我们无法向他们提供贷款。”

一位西方官员表示：“即便你说你的产品有竞争力，相关国家面对的挑战也是巨大的。国际军火市场不是那么好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