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keso

如果信息技术是个有生命、有灵魂、有意识的人，它会有怎样的价值观？

这并不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凯文·凯利认为，技术是六种已知的生命形态——植物、动物、原生生物、真菌、原细菌、真细菌——之外的第七种生命形态，因为技术和生命的演化路径惊人地相似。所以，我们确实可以用看待一个生命体的态度，来看待科学技术。

单独看，UNIX及其衍生的UNIX变种和类UNIX系统，只是一系列计算机操作系统，或者说，一堆计算机代码；TCP/IP只是一种网络通信和传输协议；图形用户界面只是一种图形化的计算机界面……所有这些技术有什么善恶的追求，正邪的好恶吗？

有的。从源头上说，技术产生于人类改善自身命运的意愿。取火的技术源于群体安全的需要，车轮的技术源于提高劳动效率的需要。技术的发明和创造，是为了在应对外部挑战时，让群体处在更有利的位置。技术必须符合群体利益，这成为技术的DNA。从某种程度上说，技术驱动了人类文明的进步。

信息技术是有关信息的生产、处理、交换和传播的技术，如果它有价值观，它的价值观一定是让更多人从信息技术中受益。具体应该包括持续降低信息生产和处理的成本，持续提高信息交换和传播的效率。最近半个世纪，信息技术让人类社会的发展速度空前地加快了，说日新月异毫不为过。

技术当然也会被人用来干坏事，这也是为什么Google的“不作恶”信条曾经打动那么多人的原因。如果说技术天然地有着向善利人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却需要人们小心地守护。

2016年初，快播案庭审中，快播CEO王欣以“我们认为技术本身并不可耻”为自己辩护。是的，技术不可耻，但如果技术有知，它会为快播曾经利用技术所做的事情而感到羞愧。一方面，快播的广告分账支持了一大批色情网站；另一方面，这些色情网站成为快播的最积极、最有效的推广者，让快播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中国最流行的视频播放器。你不能一句简单的“菜刀无罪”，就把向冲突人群兜售菜刀这件事也洗得白白净净，天真无邪了。

技术中立不是这么说的。有时候，技术必须鲜明地亮出自己的价值观。

去年美国大选后，36氪硅谷负责人徐涛曾经写过一篇报道《为什么特朗普能让硅谷如此悲伤和愤怒？》，列举了硅谷不喜欢特朗普的理由，比如特朗普可能停止发放面向外国人的工作签证，而这将导致硅谷公司的雇员质量下降，从而失去竞争力；比如特朗普认为人工智能会让更多人失业，因此应该限制人工智能的研究和采用；比如特朗普反对网络中立，认为为了国家安全，公民可以牺牲部分隐私，等等。

表面上看，硅谷放弃中立立场，公开反对特朗普，不过是反对一个不利于自己的总统候选人，利益驱动而已，和价值观能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加州本来就是美国民主党的大本营。实际上，硅谷固然更多地支持民主党，但似乎从未如此旗帜鲜明的反对一个总统候选人，乃至一个当选总统。当特朗普签发出被称为“禁穆令”的第一道政令，立刻遭到硅谷科技公司一致的公开反对。

驱动科技公司行动的，当然有利益考量，但这种利益却符合信息技术自身的价值取向。首先，信息技术代表着全球化，尤其是互联网天生就是全球化的，科技公司是全球化的最重要的推动者和受益者；其次，科技赋权于大众，普惠和平等，是科技价值观的核心要素，所以科技公司更关注大众的权利，更在意公开和透明。硅谷科技公司在捍卫自身利益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捍卫信息技术的价值观。

另有一种对技术的担忧认为，按现在的发展速度，技术将在我们的有生之年挣脱人类的控制，甚至异化为人类的敌人。比尔·盖茨、史蒂芬·霍金、伊隆·马斯克等人就曾呼吁警惕并适当限制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

我是个技术乐观主义者。基于对技术DNA的信心，我认为无论技术如何发展，其核心价值观仍然会是向善利人的。如果我们对人类本身仍然抱有信心，我们就不该对技术忧心忡忡。当然，如果你恰好对人类感到失望，那技术成为人类的替罪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说实话，我通常对技术比对人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