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颜彦清

毛孔冷飕飕，起身坐到船头。月光一半沉入江底，一半浮在水面。极目四顾，万籁无声，灰蒙蒙的水雾，白茫茫的天地。

我躺在舱面，懊恼贪便宜上了这趟船。扛着巨大麻袋的农民直接将我放行李的地方占了去，像防贼一样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说话含糊不清的老太太不停咳嗽，空气中都是她黏乎乎的味儿，还硬往我边上凑，其余的人好像生下来就没好脸色。

巨大的吵架声惊了我，睁开眼，日光大亮。一个板寸青年应该是早上刚上船的，和农民在口角，像是为了放行李的地方。

“这地方是你的吗？是大家的，凭啥你占这么大地方？”

“那这地方是你的？我交了钱，我愿意占多大地方占多大地方，你管不着！”

“这是舱底，你那麻袋就不能竖着放啊，干嘛横着放？地方你都占了，别人怎么办？”

有人突然大叫：“你们看，麻袋在动。”听到这话，农民脸色变了，青年觉出不对：“你麻袋里装的什么？”“关你嘛事，我装什么是我的事，鸡鸭怎么了？”“鸡鸭？”青年猛地冲到麻袋前踢了一脚。农民还没反应过来，青年就大喊：“不对，这里面好像是个人。”

农民想阻挡，已经来不及了。青年的声音把人都吸引过来，大家围住农民，警觉地看着他。青年解开麻袋，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孩，为了不让她乱动，浑身上下都用夹板固定住，可能绑得久了，夹板的位置有些变，所以女孩能微微地动。

“大家别误会，我不是人贩子，我是他爸，我真是他爸。”农民焦急地解释。

几个人把女孩解开，拿去嘴上的布，女孩既不哭也不闹，眼睛没有一点神采。“他是你爸吗？”一个妇女让她倚在自己怀里，轻轻地问。

女孩眼神空空，什么也说不出，迷迷糊糊。“也许是被吓坏了。”妇女说。“不管是不是，先把他绑了，不能让他跑了。”本来没人敢动手，青年把麻绳一扬，大家也都顺着走，按住了农民，很快就绑好了。

老太太拿出手机报了110，几个人跑到舱室，让到前面停船。农民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女孩，女孩在妇女的怀里蜷缩，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妇女轻轻抚摸她的背。

大家做了好事都有些喜悦的感觉，看看姑娘，又觉得压抑。老太太盯着那个妇女，不停地咳嗽：“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老太太，我长了一张大众脸，谁都眼熟。”

船很快就近停了下来。警察还没到。妇女说：“你们看孩子这脸色，估计饿好久了，我先带她上岸吃顿饭吧，让她缓缓，孩子现在都呆了。”“警察就要来了，这时候不合适吧？”青年说。“没事儿，就近儿找个小饭馆，也不耽误办事儿，关键孩子这样让人不落忍。”“要不再来个人陪你去吧？”“孩子吓坏了，两个人好说话，容易缓，多个人说不定紧张。”妇女搀着女孩往岸上走。“别走远啊，警察就到了。”船上的人嘱托着。

大家在舱里闲聊，农民的脸色很不好看，有些发抖。老太太突然大声说：“不好，那妇女也是人贩子，我看过张贴她的通缉令，怪不得她眼熟。”

“那还等什么，大家快去找啊。这么短时间肯定没走远，大家一起去找，把船员叫上。这么丁点时间一定能找到。”“那这个人怎么办？”有人指了指农民。“手脚都捆上，让老太太看着。警察来了，您就告诉他们情况。”青年对老太太说完转身，“大家分方向找，找不到人早点到这集合，心里都有个底。”

大家寻遍了饭馆街道，一无所获，到岸边集合时，更奇怪的是警察居然还没来。“谁打的110？”青年有些疑惑地问。“老太太打的。”“不好。”青年突然冲向船舱。空荡荡的船舱，哪里还有老太太和农民的影儿。一只江鼠被巨大的声音吓得突然钻出来，溜过船板，砰地一声，迅疾地钻进了水底。

选自《那么短的快感，那么长的人生》

作者简介：颜彦清，人气故事作家，写字者，诗酒年华，滴墨笔尖，煮字为药，画火御寒。图：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