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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阅:85254507/回:0)天野之弥:在军控史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7月18日,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天野之弥因病在维也纳去世,享年72岁。天野之弥曾领导国际原子能机构参与处理伊朗核问题、福岛核事故等,为防止核扩散、推动核能的和平利用做出了重要贡献。他言语不多,但在军控史上留下了自己深深的痕迹。 天野之弥的高明之处 天野之弥是第一个担任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的亚洲人。2009年他经过激烈角逐当选,2013年和2017年两次连任。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每届任期四年,他原本到2021年11月才卸任。但去年已有消息传出他健康状况不佳,计划在2020年3月提前离任,不料却在7月遽然离世。 笔者与天野之弥只有一面之缘,但对他印象极深。那是2006年圣诞节前夕,英国外交部在西萨塞克斯郡的温斯顿古堡举办每年一次的威尔顿庄园核不扩散研讨会。晚宴时,会议主办方说有人找我。这让我很纳闷,当时我只是出道不久的年轻学者,参会重在学习,有谁非要在80多名会议代表中找我呢?不一会儿,一位个头不高、须发皆白、衣冠楚楚的老先生笑眯眯地坐到我对面。 这便是天野,当时他是日本驻国际原子能机构代表部大使,刚刚卸任国际原子能机构理事会的轮值主席。谈话中,他希望中国理解和支持日本的对朝政策。三年后,便传来他当选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的消息。我曾为他写了一篇小传。无论是当初阅读他的相关资料,还是如今浏览其朋友的追忆文章,各方面描述都与我的第一印象相似。 一是低调,甚至低调到有一点神秘。人如其名,天野之弥不爱张扬,极其谦恭,与人谈话总是保持着日本式的礼貌。曾与天野共事的美国蒙特雷防扩散研究中心主任威廉.波特在其逝世后写了一篇短文,披露了天野不为世人所熟知的另一面。他说,天野非常注意将生活与工作切割开来,将个人隐私保护得很好。 他在国际原子能机构的驻地维也纳似乎过着双重生活。 一方面,他是一个谋事在先、兢兢业业、谨小慎微的国际组织高级官员。另一方面,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丈夫。天野之弥爱好广泛,在远离维也纳的地方养了一匹马,闲暇时喜欢骑着马漫游。他专门学过交谊舞,甚至获邀参加欧洲交谊舞锦标赛,后来因为担心被指责不务正业才放弃参赛。他还喜欢歌剧,喜欢和兄弟一起驾驶帆船。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弟弟天野万利也事业有成,曾在朝鲜半岛能源发展组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日内瓦裁军会议日本代表团工作,现为亚洲生产力组织秘书长。他们在日本外交界号称“天才兄弟”。天野之弥神秘的私人生活一直保持到最后一刻。 二是平衡。在我的印象中,天野首先是一位忠于职守的日本外交官。2006年他与我谈的一个重点问题是朝日之间所谓的“人质绑架”问题。我问他日本为什么不直接与朝鲜谈。他说朝鲜不理睬日本,言语之中颇感无奈。可以想象,当时他为维护日本的利益在认真细致地做各方面的工作,包括不起眼的年轻学者。2009年,他竞选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代表的主要是强调防扩散的发达国家。其强劲的竞争对手南非外交家阿卜杜拉·明蒂则代表了重视和平利用核能的发展中国家。天野艰难胜选后,国际上有不少声音质疑他能否做到公平公正。 英国《卫报》曾根据维基解密提供的信息,说天野在与美国大使会晤时,承诺“在每一项关键战略决策中都坚定站在美国一边,包括从高层人事任命到处理所谓的伊朗核武器计划”。一些前国际原子能机构高级官员曾批评他过度依赖未经证实的情报。但从其后来表现看,天野兼顾各方利益,走钢丝的水平相当高。 例如,在伊朗核问题上,他强调伊朗核计划的军事威胁。2011年,国际原子能机构迈出一大步,首次表示伊朗核项目可能用于军事目的。但他并没有亦步亦趋追随美国。在特朗普政府退出伊朗核协议之后、伊朗恢复铀浓缩之前,国际原子能机构坚持认为伊朗严格履行了协议。在和平利用核能问题上,他也照顾发展中国家关切,积极作为,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宗旨从“为和平而利用原子能”改为“为和平和发展而利用原子能”。 他推动在哈萨克斯坦建成国际低浓铀银行,在俄罗斯设立低浓铀储备库,以保障核电燃料的稳定供应。因此,各方对其工作都给予认可。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赞赏他“对和平使用核能的杰出贡献,以及对多边主义的坚定支持”。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莫盖里尼称赞他“最中立的态度”。伊朗副外长阿拉基奇称赞其“专业表现”。连号称“军控杀手”的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也称其为“朋友和同事”。对于一个国际组织领导人来说,能够让对立双方都给予高度评价实属不易。 三是专业。天野之弥是一位典型的技术型外交官。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他就一直从事与核相关的外交工作,历任日本外务省综合外交政策局科学原子能课课长、日内瓦裁军会议日本代表团参事官、负责裁军与科学事务的官房审议官、外务省综合外交政策局军备管理与科学审议官和裁军、不扩散与科学部长、日本政府驻国际原子能机构代表部大使。他曾经参与了很多重要的军控条约谈判,例如1995年延长《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谈判、1996年《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和2001年《禁止生物武器公约》的谈判。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像一块海绵一样,在不断学习,对于一些技术细节问题也抠得很细。作为国际社会“核掌门”,他强调国际原子能机构是一个技术机构,要尽量避免将议题政治化。能够运用技术语言在国际政治的丛林里巧妙穿梭,正是天野之弥的高明之处。 国际原子能机构面临新挑战 像整个国际形势一样,国际核军控也正在经历大变动大调整,国际原子能机构正面临一系列新挑战、新任务。 一是地区核热点充满变数。2015年,国际原子能机构协助达成了伊朗核协议,使伊朗核危机得到缓解。但去年5月特朗普政府宣布退出核协议以来,伊朗核问题风波再起。今年5月,伊朗宣布部分退出核协议。在第一阶段,它停止对外出售重水和浓缩铀,突破低浓缩铀存量300公斤上限。在第二阶段,它突破浓缩铀丰度3.67%的上限,将370公斤铀浓缩至4.5%的丰度。伊朗威胁在9月开始第三阶段行动,将浓缩铀丰度提高到20%。这将是一个重要的节点。国际原子能机构在相关外交努力中仍将扮演重要角色。另外,国际原子能机构2017年成立朝鲜小组,加强对朝鲜核计划的监测,为重返朝鲜做准备。但朝核走势扑朔迷离,国际原子能机构能够发挥多大作用尚待观察。 二要继续维持和推动国际核安全合作。从2010年到2016年,在全球核安全峰会的带动下,国际核安全合作一时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热闹非凡。特朗普政府上台后,虽仍强调核恐怖主义威胁,但主要注意力已经转向“大国竞争”。核安全合作逐步退出国际安全中心舞台,回归到技术层面的讨论与合作。但国际原子能机构在该领域的作用反而更加突出,其承办的国际核安全部长级会议成为主要的核安全合作平台,未来还将重任在肩。 三要应对国际核裁军体系局部坍塌对防扩散的冲击。 随着美俄退出《中导条约》,美俄核裁军的三根支柱(《反导条约》《中导条约》《美俄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已有两根折断。唯一幸存的《美俄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即将在2021年到期,续约前景也不乐观。近来,美国又指责俄罗斯违反《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退签风险增加。核裁军进程停滞乃至逆转,对于国际防扩散有着严重负面影响,并会冲击无核武器国家与核武器国家在国际原子能机构框架内的合作。 在这个关键时刻,天野辞世让国际原子能机构失去了一位经验丰富的领导人,非常可惜!希望其继任者能够在国际核军控大变局中掌好舵,帮助国际社会管好、用好原子能。(文:郭晓兵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军控研究中心主任;董宜凡为南京农业大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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